眼见钟璃等三人严肃点头,他方微微一笑,带着装着三人的马车轻轻松松地离开了钟府。
马车内,三名穿着书生袍的小姑娘各个满脸窃喜。她们虽也曾一路坐着马车自太原来到金陵,可碍于身份性别,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能躲在马车内不见生人。今日能有机会以男装打扮参与这金陵城中最为盛大的庆典,许是她们这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片段之一。
翠滴在三人中终究年纪居长,见事成熟,不由握着钟璃的手恳切劝说:“姑娘,二郎是真真疼爱姑娘!姑娘对着二郎,可不能总任性使气,让二郎难堪。”
钟璃知道翠滴指的是李长安方才为她画眉一事。丈夫愿意亲自动手为妻子画眉,那是对妻子的珍爱之意。无论画成什么样做妻子的都只有鼓掌叫好的份,怎么能喊丑呢?
然而,钟璃眉心紧皱,苦苦隐忍许久仍是忍不住小声问道:“真的不丑吗?”
“二郎雅善丹青,怎么会丑呢?男子的眉毛浓黑、眉峰凌冽,姑娘这么画多了几分英气呢。”翠滴言之凿凿地答她。
钟璃又将目光转向丹雪,见其也一脸认同地用力点头,这才嗫嚅道:“我知道了。”
李长安这一路不急不缓,如他当年头一回来金陵一般带着钟璃经太初宫过竹篱巷,沿途为其介绍各著名景点,并时不时地下车赏玩。直至日头高起,一行人才终赶至青溪。眼见快马已经不能向前,他跃下马匹又将钟璃等人自马车内扶了出来。
这一行六人沿着青溪慢慢前行,钟璃见沿途行人虽多,却不曾有人用惊奇的目光打量自己,终是逐渐定下心来。然后,她也终于有心情打量四周的人群。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能够有资格与钟璃走同一条道路的亦多为世家子弟、官宦名士。至于腿上带泥的平头百姓,纵使要来凑这个庆典的热闹,他们也另有别的道路赶往秦淮。
毕竟,这万一要是因为争道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喜事怕是即刻就成丧事了!
而在这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几乎每一个书生打扮的文士手上都少不了一柄折扇。只是钟璃见了别人手持折扇无聊扇风的模样,再看一眼李长安手上那柄几乎被转出了花的折扇,立时便觉着:与她的长安哥相比,旁人手上拿的那都是蒲扇!
钟璃偷偷莞尔,然笑过之后便又想起了今早之事。她踌躇半晌,终是忍不住小声问道:“今早,祖父他……”
钟璃的话还没问出口,李长安就已了然敷衍:“钟公只是与我闲聊数句,你不必挂心。”
钟璃起初没有作声,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她才鼓足勇气言道:“王、李两家虽为姻亲,但在政事上,王家是王家、李家是李家,不可一概而论。……昨夜爷爷问我的时候,我是这么答爷爷的。”
李长安诧异地扭头看了她一会,方才笑道:“璃妹说的很好。但同样的,钟家是钟家、李家是李家,亦不可一概而论。”
“可是,留在王家长安哥却并不高兴!”钟璃急道。
李长安有心有心逗她,登时止步问道:“你怎知我不高兴?”
对上李长安明澈的双眸,钟璃不禁一阵耳热,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良久,她才侧着头小声道:“……我就是知道。否则,长安哥也不会作那样一首诗。”
“那我高兴的时候应该作什么样的诗?”李长安又含笑追问。
钟瑷无奈长叹,终是仰起头望住李长安。“长安哥高兴的时候从不作诗!长安哥可做的事那可太多了,区区一个‘诗宗’之名你根本从未摆在心上!”
李长安听地哈哈大笑,不由抚掌感慨:“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璃妹!”
钟璃心下一甜,瞬间便将方才的话题抛诸脑后。
他们这沿途已见了不少大小船只顺流而下,赶往秦淮。这些船只中,有的是渔船,船主正拎着刚打来的鱼儿兜售;有的是花船,船头坐着盛装打扮的美娇娘抚琴唱曲;还有的则是客船,可以搭载游客经水路直达秦淮。
钟璃生在太原长在太原从未坐过船,李长安便遥指着客船问道:“可愿坐船?时辰尚早,我们可以包下一条船,让船家带着我们四处游览一番。”
可钟璃思索片刻,终是小声推辞。“长安哥,我不会水。”
李长安闻言,不禁摇头笑叹。“你呀!让你学骑马你怕,让你学游水你还是怕。你看,人生失去了多少乐趣?”
钟璃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禁哽咽道:“阿璃无用。”
李长安见状登时惊异不已,只好掏出绢帕摇头笑叹:“好端端地,怎么又哭了呢?女儿家可真是水做的啊!”
钟璃接过李长安递来的绢帕,一面抹泪一面小声道:“女儿家锁在闺阁见识短浅,自然不如长安哥这样的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