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个柜子,满满当当摆满了一个个瓷盘,每一个都乘着料理完毕吹弹可破的油香豆腐,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黑烟,是连云施下的维持鲜度的封咒。难怪苍碧总有吃不完的豆腐,先前还奇是哪里来的,原来都藏在了这里。
最上面一块豆腐上放了一张字条,是连云的字迹:千万别放酱油,他不喜咸。
苍碧不由失笑,想着要看连云的笑脸,忙转过头去看镜子,镜中人一张轮廓深邃的脸仍旧没多少波纹,只是眉宇舒展了,嘴角勾了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原来很多他以为连云心中毫无波澜,面无表情的时候,连云都笑了。
心情复杂地转过头,继续研究黑木柜,最上层,有个小臂长一掌高的小格,上了锁,苍碧指头勾住黑锁,御使妖气侵入。啪嗒一声,锁毫无阻滞地开了。
连云珍视无比到要锁起来的东西,会是什么?
苍碧小心翼翼地打开格门,仿佛进行一项庄重无比的仪式,光线一寸寸通过越开越大的门缝撒入格中,终于,安置在内千年的&ldo;宝贝&rdo;得以被第二人所见。
第122章闷骚东家与美人伙计五
小小的黑木格中,恬淡得如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玄蛟、白狐,两只面团捏的小兽紧紧挨在一起,白狐靠着玄蛟的那处,有修补的痕迹。苍碧想起那日在永和镇,连云擦拭白狐的模样,想必是经年累月的擦去一层面团,又往上一次次修补留下的。两只面兽旁边,还有一朵被施了定术,盛绽的玉帘花。
格柜中的所有物件,只此而已。
苍碧抬手去触面玄蛟的爪子,指到途中却打了弯,不受控制地点在面白狐尖尖的小嘴上。
如果胸坎里的这颗心被剖出来观摩,一定已经分成了两半,一半属于原来的连云,牢牢嵌着苍碧,另一半则属于苍碧,紧紧刻着连云。
而心脏现下的冲击,绝不亚于被捥了出来。
苍碧合上柜门,缓缓坐下,对着幻镜,像一个病态的自恋者,对镜抚摸过脸颊、透着青筋的颈项、曲线性感的喉结,这是他以为求之不得,却原来早已得到的人。
指尖游移,顺过刚硬的黑金护甲,在皮手套上止住,解开护甲,把手套脱了下来。
被掩藏的手掌终于展露,让苍碧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只手明明在他离开逍遥界前还是完好无缺的,他多少次幻象过,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带来骚动心弦的温热微痒,而眼下那手背的皮肉狰狞地绞合在一起,蜿蜒的深壑盘桓,肤色深浅不一,小指蜷曲成一个难以伸展的弧度,恍若无骨。
苍碧这几辈子加起来,活得不算短,却只在一处见过类似的伤痕‐‐回溯中,蔡淳因替他抵挡火难,右手被烧伤后留下的。
为什么连云会有这伤?诡异的小指又是怎么回事?
苍碧撸起袖子,不只手,连同整条小臂都是烧伤的疤痕。
他拉开衣襟,还欲探视其他地方有没有他不可知的伤痕,一阵热风吹过,扫在脸上,炙烫得令人战栗。
不详的预感陡生,苍碧警惕地起身,合上窗,正要继续观察连云,眼前却突然一阵混沌,用力眨了眨眼,视野又变了,他再次浮在了半空中,连云站在原地,朝上看着他,拉下袖子,一脸冷然。
先前连云服用融灵丹,以魂潜入凡人身躯,胜在妖魂强健,修为深厚,能压制住凡人的灵魂,和平共存,来去自如,甚至让原身以为所作所为皆出于自己的念头。至于哪一半是连云,哪一半又是那几名凡人,昭然若揭。而苍碧抢占连云躯壳,修为远远及不上,意念也压不过连云,自是难以掌控,不过这一会,就被连云彻底赶了出来。
苍碧的魂魄被躯壳吸引,瞬间就撤回了自己体内。感受过连云情感的压抑与深刻,一时阿谀奉承的瞎话全偃旗息鼓,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窗扇咚一声惊响,把他思绪捉了回来。
龙啸声猝然响起,包围了整座连云阁,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震得人肝胆俱裂,苍碧痛苦地捂住耳朵,一想便知,又是长空那闲着没事的来找逍遥斗法了,再一想又不对,在翼望山中他似乎与自己也有莫大的过节,而且此刻听声响,分明就是冲着连云阁来的!
&ldo;我到底哪得罪长空了?&rdo;
苍碧的问声被连云的喝声掩盖:&ldo;别出来。&rdo;
一团火焰冲进破开的窗扇,连云扬袖召出混黄的江水扑灭,急速拢袖,翻出窗外,边行动边化蛟,等苍碧回过神来,只见到一条粗长的黑尾巴从眼前一闪而过,甩出了窗。
逍遥界混沌的天久违地染上艳丽的色彩,红火与黑墨像笔毫挥洒下的绵长粗线,活灵活现地变换各种形态‐‐两条巨龙盘旋空中,隔着一条长街的宽度对峙。
嫌热闹不够多的各方妖魔鬼怪都从奇形怪状的楼宅中探出头来,昂首对天,准备看一场好戏。
&ldo;龙神又来找事了!&rdo;
&ldo;今儿个怎么不跟逍遥大人打了?&rdo;
&ldo;嗯?那不是连云吗?他不要命了,竟然跟龙神耗上。&rdo;
连云来逍遥界寻衅不算稀罕事,只是每次只针对逍遥,这次却破天荒地对上了连云,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连云在界中,明面上是除了逍遥外最强的居民,又顶着张写满威严的黑脸,自然谁都畏葸三分,但毕竟是蛟,对上升神的龙,未免太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