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了,他终于再次见到她。
她还好么?
华飞尘怔怔看着温画,目光中带着他来不及遮掩的热切与倾慕,当年她出征东海被穷奇伤到了真元,神迹全无,他以为此生再见不到她,原本要入上仙境的他竟因这个消息心痛难抑,真气逆行,入境失败。
如今好不容易收到她平安归来的消息,他的两个不肖徒却去擅动烈风的仙灵。
她会怎样看他!她会轻看他么?
华飞尘心下只觉难堪耻辱,微微错开眼,不敢再看那少女淡然纯净的目光。
“画儿,你居然在这里,让我好找。”一个清亮的男声突然闯了进来。
华飞尘一愣,发现温画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眸光转向来人,淡然的面容上露出个浅而柔的笑意。
华飞尘身形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一名竹色长衫的男子手里拎着一条鱼飞奔过来,他挽着一双裤腿,脚上沾满了泥巴邋遢不堪,黑发被打湿贴在肩膀上,俊美的脸庞带着大大的微笑,露出少年般顽皮的得色。
“画儿,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咱们今晚炖鱼汤吧。”萧清流拎着那条甩着尾巴乱扑腾的鱼,笑眯眯地走到温画身边邀功。
温画无奈道:“师父,这里是星野宗,你随便跑去抓鱼太失礼了。”
“嘻嘻,无妨无妨。”
萧清流的脸上湿哒哒地全是水,一滴水珠在他乱翘着的发梢上就这么挂着,随着他眉飞色舞的动作晃来晃去,竟然不滴下来,温画看着便抬手帮他擦拭了一下,顺手将那缕发丝拨到一边,萧清流脸皮亲厚地将另半边脸也伸过去道:“这边也擦擦。”
温画顿了顿手里的动作,抿出个浅浅的微笑,难得好心情地将手挪到另一边替他将脸上的水珠擦干,萧清流一双眸子倒映着晴光,温柔满足地要溢出水来。
清风拂过,竹叶喧嚣,华飞尘默默站在远处,周身仿若笼了一层深重的寒气,他向来安然处之的心境仿佛正被人用斧凿一点一点敲出扭曲的裂缝。
那人到底是谁!为何能与她这般亲昵相处!
不一会儿,温画不知说了什么,萧清流带着旺财和那条鱼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温画施施然坐在旁处的石凳上,淡淡道:“华上君,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她恢复了平素淡漠从容的神色,那对萧清流露出的一丝丝温柔在面对他时荡然无存。
华飞尘咽下喉间翻涌的涩然刺痛走了出来,白衣胜雪不沾一丝凡俗,他清和一笑道:“华飞尘拜见温画神君!”
温画淡淡将他打量一番,往事飞驰在记忆深处,世间只有温画,当年的小女孩没人记得了吧,华飞尘似乎也不记得了,她缓缓道:“上君不必多礼。”
风铃谷只剩鸟鸣啁啾,一片竹叶轻轻落在温画的肩头,温画将竹叶拿在指尖把玩着,察觉华飞尘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也不点破,只是道:“华上君应该知道,本君此次前来星野宗是为了烈风将军灵骨一事。”
话音刚落,面前那一身白衣,傲然无双的华飞尘,陡然跪在了她面前,长风吹起他服帖水样的黑发,风姿皎皎。
温画讶然,当年那位傲世轻物的华上君竟会一言不发地跪在她面前,且跪地这般风采卓绝,温画叹息,曾经她卑微恳切地跪在他洁净的袍裾边,乞求他怜悯放生时,可没有他此刻半点的优雅。
“上君这是作甚?”温画淡淡道。
华飞尘望着她,清冷的眼中是诚恳的歉意:“星野宗的弟子擅自搅扰烈风将军的灵骨,是我管教失职,劣徒已被我惩罚过了,如今我代星野宗上下向烈风将军谢罪,请神君原谅。”
此事并非他有意为之,温画倒有些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华飞尘一向高傲,借灵修灵的事他肯定是不屑的。
更令温画失笑的是,华飞尘衣袖间是一股祭礼时才用的水沉香香气,华飞尘莫不是当真循着她那句话,斋戒沐浴,焚香祷祝等着她了吧。
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即便是冷傲如千年玄*冰的华飞尘也是会变的。
华飞尘悔过至此,温画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华上君言重了,烈风将军的灵骨完好无损,本君也不会为此事过多为难星野宗。”
“多谢神君。”
见他还跪着,不动如青松,温画只得道:“上君赶紧起身吧,此事毕竟怪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