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寻冷冷道:“不多想最好,若是因为你坏了我家名声,穆家定然再没有你和你姨娘的容身之地,到时不要怪为父不讲父子情面。”
好绝情的话!他是有多想把当初私奔的这段往事彻底抛却,要他们母子消失的干干净净才好!
穆云琛袖下的手紧紧攥住了衣摆,他努力维持着平和的神情道:“父亲的意思是,无论什么原因,若是我身上有一点弄脏父亲名誉和家族门楣的错处,父亲就容不下我了?”
穆思寻精瘦到刻薄的脸上毫无波澜,他缓缓道:“这个家,这个国,重的是规矩,对错之间,没有人跟你讲感情。”
穆云琛惨淡一笑:“儿明白了。”
他真的对这个父亲失望了。他自记事起凡是所学没有一样不拼尽全力让父亲满意,他姨娘委曲求全被他弃于深宅却毫无怨言,他不念她的好,轻易记不起穆云琛这个儿子就算了,怎么还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如此猜忌绝情!
穆云琛站起了身,他退后一步恭敬行礼道:“父亲慢用,儿吃好了,回去探望姨娘。”
穆夫人艳红的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嘴上却劝和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家子吃饭,怎么就说到宇文清欢上了,她跟咱们家又没什么关系,怎么就把一顿饭吃散了,何必呢。”
穆思寻蹙眉道:“吃不下就出去吧。但是你们都记着,最近西南不太平,外面传言多,但不管外面怎么说,穆家人嘴里不能有半句不当。宇文清欢不是普通女人,你们以为随便一个小姑娘用七年时间都能守得住宇文家那块肥肉吗?妇人之见。她的事,四大门阀的事,都不要再议论,以免惹祸上身。”
西南不太平,这世间何处又是太平的?即便家中也未必。
穆云琛潦草一笑,道了声事便告退出去了。
自这一日穆云琛听说西南部太平就上了心,他知道西南是宇文家的根基,西南不太平自然就是宇文家有事。往后这几日他一点也不曾再听说清欢的消息,心中不禁起疑,难道她真的就这样放了他,再不相见了吗?
穆云琛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庆幸,可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与清欢那种人相处过他才知道自己千忍万忍的这个家有多么不堪,他感到窒息,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厌倦那些让他时时遭受白眼与不堪的人。
穆云琛从来都不善良,他在心底有一万次恨不得他们去死,而为了他的姨娘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忍耐一万零一次。
穆云琛觉得这是他对清欢音信全无而无法释怀的主要原因,他不再上药的烙伤时刻提醒着他,清欢还欠他一个复仇的承诺。
你怎么能忘记我呢,你真的忘记我了吗?宇文清欢。
穆云琛单手支额坐在小院的廊下,午后的阳光穿过庭院中的花木落在他手里的诗集上——诗集上,有一朵风干的合欢花。
“少爷,少爷老爷叫您去正厅呢!”火急火燎的司南跑到出神的穆云琛眼前,手舞足蹈的,“少爷快换件衣裳,说是要见贵客呢!”
穆云琛没什么兴趣,疑惑抬头道:“什么贵客?”
无论是什么样的客人,穆思寻都从来没有叫他去见过。
“听说是什么四大门阀的家主,来咱们家宣读圣旨的,哇,那排场老大了,老爷叫把家里的所有少爷都叫过去!”
穆云琛一下合上诗集,水杏目直直的望着司南站起来道:“是哪一家的家主?是男是女?”
“是——呃,俩字,独孤?还是宇文的,少爷,我也没那么大的金面进正厅啊,哪能知道是男是女,诶,要是女的,那不就是宇文家的家主吗,她可有名了,听说她长得好漂亮,四处招惹男人养面首呢!”
“乱说。”
穆云琛丢下一句话,人已经风一样进屋去换衣裳了。
司南还没反应过来,回了神赶紧屁颠屁颠的追上去道:“少爷,正厅那边吩咐要咱们穿的得体些,别给老爷丢人!”
两炷香的功夫后,穆云琛穿了一件他旧日里的竹青色右衽长衣,那衣饰说不上多么华丽也并非簇新,只是他身量修长,长相俊美,怎么穿都极好看,一进门便是最惹眼的一个。
进门后,站在众多兄弟后面的穆云琛一眼就看到了主位上身着大朝服的清欢,她正在自己父亲的场面恭维下闲适的喝着茶,漫不经心中透出上位者的倨傲和松弛,这样的清欢便是笑着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穆云琛的目光很快又落在清欢的左手上,他心里默默记着她受伤的日子,见她短短十几日已经卸去了所有的包扎,看上去仍是一只欺霜赛雪的素手,心里就有些担心,不知她是上朝不愿包扎手掌还是真的已经好了。
穆云琛想着清欢的伤,清欢眼里却只当没他这个人。她是为修筑西南边境新城的防御工事才来穆家的。
因为工部总是拖着筑城用的银子和物料,清欢大朝之后又去面了圣,好歹是在三个内阁辅臣的帮腔下说动了她那无为而治又多疑寡淡的天子舅舅,下了一道圣旨准了这事。为了尽快让工部动手,清欢还自请亲到穆家宣旨,也好让主办的穆思寻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让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
眼下清欢刚刚念过了圣旨,这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穆思寻说着话。穆云琛进来她的目光也没有在他身上停驻分毫,好像真的没看见,仍旧是言笑晏晏的样子,那态度不禁让一腔热切的穆云琛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