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上莲花纹红绸发带长长垂落肩头,和她眉心那一点观音痣交相辉映,艳如桃李。
姜萝听着他的心跳,莫名安心,渐渐的,小手一滑出脸颊,脑袋就垂下了。
她竟以这样不舒坦的姿势,陷入梦乡。
床上静养的少年纤薄眼皮底下微动,他费力睁开眼,浓密卷翘的睫羽之下,一双凤眸里酝酿隐秘的心绪。
苏流风看清了守着他的孩子——雪白的肌肤与樱红的小唇,熟睡时,长睫随呼吸微微发颤,腮帮子微微鼓囊,脸颊丰腴,很明艳可爱。特别是眉心那一点火炽的红,如同普度众生的南无观世音。
他一时发怔,痴痴地想:她是来普度众生的么?即便他再低微如草芥,他也属众生之一啊。
菩萨平等地救济每一个人。
苏流风眸光柔和了些许,视线稍稍下移,落在姜萝朝前伸出的那一截藕臂上。
或许怕姜萝受风着凉,他强忍住身上的伤痛,从软绵绵的被褥里探出修长的指骨。
他小心帮她捋下了袖管,遮住了白嫩嫩的臂骨。
再无旁的触碰,苏流风不敢唐突。
还是周仵作端粥入房间,见小孙女都要歪到床上了,哭笑不得抱走她,带回偏房的小帐榻里,任她熟睡。
玩了一天的孩子,精神头再好也该累了。
周仵作把余下的鳆鱼粥炖在锅里,等姜萝睡到自然醒。
夜风又起,姜萝在炕上睡得歪歪斜斜,快要滚到地面时,她自个儿惊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掀开桃红色的薄被。发上的两只揪揪像青粽角儿似的一上一下歪着。
门吱吱呀呀一开,周仵作端粥来喂姜萝,迷迷糊糊的小娃娃才刚含上汤勺,杏眼立时瞪大了,好鲜,好好吃。她欢喜地眯眼,如同一只偷吃了鱼干的小猫崽子。
姜萝腮帮子鼓囊,一面咀嚼鱼肉,一面问:“祖父,苏哥哥呢?”
一睡醒就是找玩伴,周仵作轻轻拧了一下小孩儿的鼻尖,笑道:“你苏哥哥醒了,正吃粥呢。你也少去烦他,让病人好好静养。”
说罢,又喂了姜萝一口,他叹道:“也不知这个小子有没有亲人在世,总得把他送回家里。”
姜萝呆若木鸡,她记得苏流风少时似乎没有什么家人。若有,能把他送到冷酷无情的柳班主手上,这家不回也罢。
犹豫了一会儿,姜萝期期艾艾地问:“祖父,我们能把苏哥哥留下了吗?”
越说越小声,底气也不足。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一个玩伴就要往家里带吗?
况且,周仵作并不是十分信赖苏流风。一个混过泥泞人间且摸爬滚打出来的少年,谁知道他温顺皮囊之下,又藏有什么坏心呢?
偏偏姜萝向着他,被苏流风骗得五迷三道。
周仵作对于外人不客气,但又不忍心教姜萝失望。为了哄孙女吃粥,他没把话说死。
于是,周仵作说:“不急,等你苏哥哥伤好了,我们再看。”
不忙着往姜萝身上下功夫。苏流风若是个识趣的,稍加提点,他自个儿会走的。要是脸皮厚,赖着不离开,正验证了他的坏心,那周仵作更不会容忍他留下了。
姜萝吃完了粥就要去看苏流风,好在她还知道暮秋天寒地冻,老老实实穿了毛靴子,蹬蹬跑出门。
屋外的天已全黑,桂花树枝笼在夜雾里,飘来的馨香也成了神秘的暗香,香风拂拂,沁人心脾。
与先生同住一个屋檐下,姜萝心情大好。有种鸟雀归巢的安心感,在她的庇护下,苏流风将再无波折。
虽然凄苦少年郎能逃出生天,靠的全是先生的急智,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但姜萝内勤的扫尾工作做得利落大方,他合该夸赞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