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御案后坐下,随意翻动案上奏折,见照常是那些无甚用处的请安折,便丢开手。
他并不答复江太师问话,反问道:“江卿昨夜急忙传信,要朕返归夜宴下那道口谕,朕已依卿所说行动。而今他二人定下劳什子婚约,莫非裴卿当真要嫁与那小将?”
江太师唇角露出冷笑,“官家若不叫裴岫逃了出去,便也不会有这后头许多事情。甚至说不定此时,官家尚能在榻上同温香软玉好生亲近。”
他若不提这话便罢,甫一说起,彻夜美梦恍惚在眼前清晰如实,皇帝胸中悔意丛生,怒火勃勃。
——若早知裴岫竟是那等刚烈女子,甚至袖中藏剑以防范不测,他就该早早办成了事。其余闺房情趣,留待今后再行,岂不美哉?
而今想来,可恨可叹,又无可奈何。
见皇帝面有愠色,江太师才勉强将身体坐直,“关于官家方才所问,自是只能如此。毕竟官家口谕已下,不便更改。”
他起身,随意朝皇帝拱手作揖,唇边挂着一丝嘲弄,“臣本将万事安排妥当,唯最后关节由官家亲行。如今局面,怪不得臣。”
江太师说罢,负手行向殿外,同幕僚登上马车。
左右尽是亲信,江太师面上嘲色依旧,与幕僚道:“官家实在不堪用,便是做成了的事,也要叫他毁去。”
幕僚笑道:“倒是的确因祸得福,待裴岫与小将成礼,自是要随往玉门关的。管得她尚书令还是秉笔官,到了边关,什么也不算了。倒比收入后宫便宜许多。”
这番话犹春风拂面,说到江太师心坎上。他隐去唇角嘲色,亦舒心一笑,“失了裴岫,朝局乱象离结束不远了。”
——
裴岫因伤病颇重,被嘉懿太后死死拘在清仁宫偏殿休养。莫说日日上朝,便是想去通进司走一遭都会叫人拦下。
这日风雪消歇,华音捧来温热药汤,放轻手脚进来。果然见那清隽身影又伏在案前,案几上两摞奏折,一叠厚些,搁在她左手侧,右手边那叠薄些。恰批过一本,她细瘦指节将其搁在左侧折堆上,右手顺势取来一本不曾看过的。
至于那搁在案几边角的杯盏,乃是华音外出熬药前为她奉的热茶。华音捧着药汤探头一瞧,里头满至杯沿,显然不曾被饮过。
“大人。”华音哀怨道。
手掂朱笔、满目肃色垂首沉思的女子并未动弹,半晌,华音才等来她目光流转。然她眼睫轻眨片刻,复低眸下去,朱笔在奏章上行云流水游走一番。
眼看手上药汤几乎不再冒热气,趁裴岫再换新折子时,华音按住她手背,“大人,快些用药罢,待冷了有损药性。”
裴岫似才察觉身侧人,不搁朱笔,一手接过药碗,仰面一口饮尽。
口中苦涩滋味蔓延,裴岫微微眯着眼,将药碗递还华音,“今日较前些天稍暖和些,太后娘娘可是启程去相国寺了?”
华音点点头,握住裴岫冰冷指节,“大人手这般冷,还看什么折子?去榻上歇着罢。”
裴岫不语,依旧伸手取新奏章。
华音轻叹口气,转去认真拨弄房中炭盆,好叫房中更暖热些。她忽想起什么,目光炯炯坐到裴岫面前道:“大人,您可知今日官家下了一道有关您的旨意?”
皇帝旨意皆是经裴岫过目、嘉懿太后首肯的,裴岫并未从近日的奏报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