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珠这时候走近院子,听了李佑迦的话微微一笑。“三殿下,如今你无俗务缠身,又有这样如花美眷相伴,正该选一处山明水秀之所,调养身子,享受人生,何必再惦记朝中纷扰呢?”
他的话里不无讽意,李佑迦转目冷冷看他,“我怎么打算,国师也有兴趣过问么?”
慧珠一笑,“不敢。只是为了西夏朝堂和后宫的安稳,劝一劝三殿下而已。”
李佑迦冷笑,连慧珠也想过河拆桥么。
“朝堂和后宫的安稳?国师这顶帽子倒是戴得很高,我担不起。”
“殿下说笑了,您的母妃倍受皇上宠爱,您这番归朝,自然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兴风作浪,无事生非。皇上的雄图,殿下知道的十分清楚,此刻更加不会允许萧墙祸起,因小失大。”
“你是太子的人?”李佑迦冷冷地挑起嘴角。
慧珠一挑眉,“我是西夏的国师,自然是忠于西夏的皇帝的。”
李佑迦笑着闭上了眼,靠在靠背上发笑,“国师说起假话的本事实在令佑迦佩服。”
夜里微微下了几点雨,悠悠无法入眠,抱膝坐在床角,她现在连心事都没有,只是觉得自己险入一片黑暗的混沌,她不想打破眼下的迷茫,其实这样比面对真相要好受,她……还是在逃避。
门被推开了,带了雨意的微风吹动了帘幕,却没惊起她的半点注意。李佑迦没有关拢门,极为缓慢地走到床边,似乎十分艰难。
“悠悠……”他笑了,悠悠终于抬眼看他,这语气很温暖很真挚,是她熟悉的。
“带我回竹海吧。”他说,两行眼泪竟然就在那儒雅俊美的脸上刷然而落,他的表情没改,脸上的泪来显得刺眼却虚幻。
悠悠皱眉,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李佑迦深深端了口气,呼吸有些困难似的,但是他还在笑,自嘲,绝望,伤心“没想到——我的最后归宿,竟然还是竹海。”
“师祖或许并不想见到你。”悠悠终于开了口,淡淡的语气里有李佑迦陌生的决绝。
“不会的。”泪痕被刷了新的一波,但他还是在微笑,“师父对我,向来宽容。”他说着话的时候,脸色白了白,终于颤动着嘴唇说,“原来……对我最好的,还是师父,可我却害死了他。”
悠悠看着他,没再说话。
“走吧,带我回去。”他的语气里竟然多了些恳求的意味。
悠悠虽然轻功不错,李佑迦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又武功尽失,她背着他,到了最后也不免身形摇晃,在深夜雨后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十分狼狈。其实从他进房间开始,她已经察觉他的气息混乱,如今更是逐渐衰微,或许是内伤沉重拖累了脏腑,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竺连城坟边的修竹在雨后更显挺拔,在风中刷刷作响,似乎在低诉,又似乎在抚慰,两个夜归的人感受到竹海特有的沉静,宛如回家的孩子般安心平和。
夜里的坟墓本应森冷恐怖的,可两人站在坟前,却觉得心情平表,所有的苦痛和罪恶都好像被这竹间的清风飘然拂去。
“师父,佑迦……回来了。”
夜色里,悠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着他的声音觉得心里酸楚难当。
“师父,佑迦错了,往后的百年千年佑迦都陪着您,直到您原谅佑迦……”
第六十三章宿命难改
门许久没有开合,推的时候发出吱嘎的响声,悠悠和李佑迦都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初,心里涌起浓烈的悲凄。竹海的下人散去,无人打扫空置的房间,桌椅上都落了薄薄的灰尘,让屋子看起来有些陈旧沧桑。
李佑迦松开悠悠掺扶他的手臂,缓慢地走进自己这间住了十几年的房子,一切那么熟悉,熟悉的深深镌刻进他的梦里。离开竹海后的多少个清晨,醒来时恍惚间自已还置身于这个小屋,一股踏实又幸福的感觉驱散了他心里越聚越多的阴寒,让他迟迟舍不得睁眼。
悠悠看着他走到铜镜前,幽幽坐下看镜子中的自己。曾经无数次她早上跑来找他,看他在镜前被随从服侍着梳头,佑迦师叔爱干净……也很爱漂亮,她总是偷笑着这么想。
这样的画面她应该毫不陌生,但是,镜子和桌上的灰尘和他白衣下摆昨夜赶路沾染的泥污,让眼前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幻,他只是梦中回到故地的幽魂。
“悠悠,帮我弄得整齐一点吧。”他淡淡地笑着说,没有回头。
悠悠没答话,只是默默走到柜子前拿出他最喜欢的那套白色长褂,李佑迦站起身都觉得有些勉强了,不得不扶着桌沿让悠悠帮他换衣。
悠悠突然停住,帮他穿进袖子时她赫然发观他的指甲变成淡淡的紫色,是毒!她一直以为是师父伤得他太重,才造成现在的情况。她抬头看他,他的嘴唇也是白里泛紫,让他雅致的俊颜显得有些妖异。
李佑迦笑了笑,“是毒。”他肯定了她的判断,“猜猜是谁终于要了我的命?”他笑得冷冽而讥诮,几乎是自嘲地笑着。“是我西夏的国师,更是西夏的皇帝,我的父亲。”
悠悠愣住,想起那天他与慧珠的谈话。当时她没怎么在意,没想到慧珠会为了不让他回到西夏,真的毒杀了他。
“是报应吧,”李佑迦强作平静地系着长衫的玉扣,手却在不停颤抖,“我毒杀了师父,自已也同样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