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帐篷,孙海涛就跪在了王雨的面前。
“求你,收下她。”
孙海涛低着头,声音干涩暗哑,头顶的头发全白了,一根根支棱着。
王雨伸手将婴儿抱过来,不知世事的小婴儿安详地睡着,双眼紧闭,两排弯弯的长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让她又想起那个不曾从心底隐去的女儿。
她的眼泪一滴滴掉到婴儿粉嫩的脸蛋上,小家伙仿佛在睡梦中感觉到凉意,身子打了个激灵,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一颤一颤的,却没有睁眼。
她,她是。。。。。。?
王雨凝视着怀中的婴儿,心想,一定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吧?她心如刀绞。
“王雨,我,我对不起你,她,她是我和陈萌的孩子。”
孙海涛说着,双手捂住了脸,泪从指缝间汨汨而下。
王雨不说话,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珠死死地盯着他。
“陈萌是我的同事,我俩日久生情,有了这个孩子。。。。。。地震时,她用自己的命保住了这个孩子。。。。。。王雨,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无论如何,求你,留下她。”
孙海涛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虚幻而飘渺。
夜色寂寂,虫鸣唧唧,下了几天的暴雨终于停了,昏黄的灯火点亮了一顶顶白色的帐篷。
万籁俱静,是那种地狱般的死静。偶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在帐篷附近烧纸,火光映照着人,像恍惚的鬼影,燃烧过的灰烬被风吹起,似黑色的蝴蝶。
王雨躺在垫子上,翻来覆去,刚要迷糊着就被噩梦惊醒。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个晚上能入睡,总是刚刚犯混沌就腾地一下惊醒,像被鬼附了身。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她甚至不敢叫女儿的名字,那个名字让她心痛得不能呼吸,她不敢叫。
她又想起那个噩梦,朝自己胸口狠狠地打,一拳又一拳,我怎么这么蠢?老天爷已经托梦给我了,我却没有将你带在身边。如果那天早晨,我没有送你去幼儿园;如果那天早晨,我将你带在身边,是不是我们母女就不会阴阳永隔?
是我对不起你啊,是我害了你!
泪水无声地淌下来,在她的脸上洇成一片海。
孙海涛默默地转过身来,伸手去搂她,她却一缩肩膀,挪开了身子。
她本来以为他和自己有共同的悲哀,她本来以为他和自己心心相印,可以一起面对命运的无常,可是,原来他和自己并不同途。
他此时就在身边,她却第一次觉得离他那么遥远,遥远而陌生。
帐篷外,有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慢慢地,哭声蔓延开来,像水面上的涟漪。
今天是头七,那个小小的人儿,你在哪儿?
恍恍惚惚中,她拉着女儿的手在一片混沌的大雾中走,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