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到司徒晟的人,绝不会认为他不配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如果这样的人还不配做皇帝,难道他们真的要从上天把天帝请下凡间临政吗?
不要说太上皇了,就连高皇帝和太宗皇帝两代明君都未必比得上司徒晟如今的威仪,顺王司徒晖放在那里,只要稍一打量就能看出没有一处能够比拟这位皇帝陛下的。如同丧家之犬比之威凛之虎,浅滩之鱼虾比之深海之蛟龙,别说对比内在了,光是一看气魄就知道不如的,强行去比只会徒增笑柄,惹人耻笑。
经禀报入内,江源与司徒晟坐下详谈。他们这对君臣这些年来一直信任有加,如同知己密友一般。患难之时相识,一同历经磨难,又共同享有富贵,说他们是君臣上下,倒不如说是患难与共的至交,这种情谊绝不是其他的事物能够比拟的,他们之间的友情也不是他人能够想象的。
正是因此,江源才能够不骄不躁,从不恃宠矜功,处处为司徒晟着想。司徒晟也自然气度宽宏,不忘危难之交,从不怀疑江源,对他信任有加。人的感情是要培养的,相处的,经营的,当双方都是真正的聪明人,且心胸都很宽容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段感情也会维持得更加长远。
“清远此行历时半年,可有何见闻呢?”司徒晟微笑着问道。
自从三年前江南一案震慑了天下之后,他借着这桩大案的余威做成了不少事情,先是借机调走了太上皇的部下,将江南的兵权彻底握在了手里,在南方掺了不少沙子,再就是借着对勋贵势力的打压在北疆改变了部署,以换防的名义将京畿大营的将士调入了北疆不少,以削弱北静王一脉在北疆的力量。
此时老北静王已然病死,新上任的北静郡王是老王爷的嫡子水溶。老北静王的正妃甚难有孕,多年无子无女,年过四十才以命换命地生下这个嫡子。说是儿子,水溶的岁数简直可以当老北静王的孙儿了,所以这些年来难免宠爱得过了一些,少了许多历练。
再加上水溶出生比较晚,庶出的兄长有好几个,他又没有生母护着,这些年来每每想的都是如何于后宅斗争,心胸难免狭隘了许多,眼中盯着的只有北静王府后院的一亩三分地,根本不能放眼天下。因此老北静王这只老狐狸一没,水溶这个只会阴私的新手完全斗不过明谋暗算皆通的司徒晟,北疆的势力被他连连吞噬,早已实力大减。
先前司徒晟之所以派江源前往北疆巡视,一是为了确定北疆将士的训练情况,了解他们对于新式装备和新战法的适应度,二是近距离查看北蛮的动向,探明他们对于大靖有没有防备,三就是为了北静王一脉的势力!
江源很是熟练地给司徒晟续了杯热茶,又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口今年的新茶这才说道:“此行十分顺利。北疆将士的训练情况要比想象之中更好,他们对于武器和战法的熟练程度已经不输给京畿大营了,配合起来,联合作战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北蛮这段时间一直也没有什么动静,通商之事也很是平稳。臣曾问过混在前往北蛮国送盐和茶叶的商户中的探子,这段时间北蛮大汗一直将精力放在了西边那里,这几年来一直在攻打不愿屈服北蛮的西域国家,应该无力顾及东方之事。”
“臣也见到了月氏的族人,知道了一些北蛮内部的事情。几年前的布局果然起到作用了,如今北蛮内部势力分裂严重,种族之间相互埋怨仇恨,没有前些年的和睦了。北蛮大汗听信谗言,疏远了外族,只信任北蛮之人,这倒也没错,可是他却做得太过明显了,这才导致北蛮内部分崩离析,再难合力。臣认为他们对于大靖难有防范,这位北蛮大汗防范起自己人道是更加卖力。”
“至于北疆,三年前臣曾借换防之名,将赵、魏、齐驻军,京畿大营守军以及辽国之兵掺进了北疆驻军之中,替换下不少北静王一脉的兵将,那些余下的北静部下这数年间也被吓住了,不敢有所动作,已被逐步调换出北疆。”
“这个北静王水溶实在是不如其父太多,老北静王外表忠贤,内里奸诈,看起来忧国忧民,实际上争权夺利,那副面相不知道曾经骗到过多少人,大奸似忠说的就是他。可是这水溶呢?皮面上的忠贤稍有眼力的看着就觉得假,骨血里的奸诈却又根本隐藏不住,满腹满脑的阴私手段,不像个朝堂王爷,倒像是后宅争宠的妾侍。这等心胸,这等手段,实在太低了些,根本无力阻拦势力的减弱。”
“水溶根本不自知,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偏偏自己又没什么才能,不用陛下出手,他自己的部下都瞧不起他。这位北静王爷只会谈论诗词歌赋,赏玩书画美人,比之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倒是强了一些,可是依然没办法镇住那些北疆出身的悍将。”
“将军能和美人一样吗?管理军队能和后院争宠一样吗?水溶的思想和他的部下格格不入,如此下去他必然自毁长城,没办法挽救北静一脉的颓势。”
“而今北疆的兵将已经磨合完毕,京畿大营从始至终都听命陛下,乃是铁板一块。现在大靖政局清明,国库丰盈,军械粮草已然齐备,借着通商之便更是了解到不少北蛮国的情况,知己知彼,是时候该商议北伐之事了。”
北伐之战!这是大靖朝每个人久藏心中的愿望,几十年来都不曾被磨灭。为了北伐大战,江源准备了十年,苦忍了十年,司徒晟也准备了十年,煎熬了十年,如今时机已到,是时候召集众臣商讨征伐北蛮之事了!
司徒晟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热茶,仿佛杯中盛装的是烈酒一般,一口饮下他只觉心气畅通,热血激昂!
北蛮国是他的生平大敌,是整个大靖的敌人!北蛮存活一日他就心神难安,大靖就难以脱离围困,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枕,北蛮在侧他只觉芒刺在背。准备了这么多年,等待的就是众将磨合完毕之日,当初北蛮大汗带给大靖的耻辱,他要一点一点全都讨回来,让北蛮国遍插大靖的旗帜!
司徒晟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平静了一下,说道:“清远,召京中三品以上的武官入宫议事!”他要在大朝会之前为北伐之事定下基调,他要统一京中全部武官的思想,确立全国将士北伐的信念!
天子急召,众将毕至。
不过半个时辰不到,被召集的武将尽皆汇集在保和殿后,隆宗门旁边的宫殿之内,等着皇帝陛下的到来。聚集这武将的宫殿之内一片肃杀之气,虽然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一看被皇帝召集来的都是京中高位的武官,就是猜也猜出一些东西来了。
在座众人都是消息灵通之人,自然有人知道昨日江源回京的事。江源此次出行的方向并没有隐瞒朝臣,不少人都知道这位兵部尚书这半年来是去北疆巡边了。江源刚一回来,圣上就命武官们汇集于此。所为何事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北疆,一定是北疆!
难道圣上已经打算对北蛮国下手了吗?
在座的武将们就没有一个是主和派的,从高皇帝当政开始,一直到今上,一共四代皇帝,没有一个忘记北蛮国给大靖带来的耻辱的,四代皇帝都是如此,哪里容得下京中的武将们主和?
无论心中到底怎么想,在京中谁敢公开主和,立刻就要被皇帝们边缘化,升迁什么的是再也别想了,不被赶到穷乡僻壤的地方喝西北风就算不错了。上行下效,皇帝既然厌恶北蛮,那么臣子如果还想再靖朝混下去,当然要顺从皇帝陛下的思想。时间一长,整个京中就聚集了一大群主战派,这群武将每天想的都是出战,出战,再出战!
今上还是睿王的时候就与江源商讨之后确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武将升官制度,晋升制度的核心标准就是战功!以战功升职,以战功封爵,只要有了战功,真是要什么有什么!有了江源和曾经参与三藩作战的无数将士给朝臣们做榜样,谁不知道想要升迁就需要获得战功呢?!
但是战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没有了战争就没有了战功,没有了战功就没有了升迁,没有了爵位,没有了一冲飞天的机会!
一个历经几月的小小三藩之战就出现了一个声名远播的冠英侯江源,不过数年的时间,这位当年的文举状元,从六品小官,就凭借着强大的武勋成为了当朝一品大员,侯爵之身,手握更有十数万大军,替皇帝管理着天下兵马。有了这么个明确的目标放在那里,会有人不想要效仿吗?
那不是对蛮族的战争,而是摆在武将们面前的一条条的通天大道!能够把握住机会的人必然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名传青史,恩泽子孙!他们怎能放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