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细辛即将退下歇息时,她又跟想起什么似的,黏糊糊地启唇道:“对了,明日差人给我裁身素衣回来,我男人死了,我好歹得给他守上三日孝。”
后罩房。
房中药气蔓延,与女子身上残留的缠绵甜香融合在一起,气息既冷又妖。
崔懿没想到谢折这么快便醒,更没想到竟能在门外撞上贺兰香,回忆起那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说完正事,崔懿便道:“看不出来,那贺兰氏竟还是个痴情女子,自身尚且难保,便惦记着将谢晖妥帖安葬。大郎,我知你对这家人的恨已入骨髓,不过既然人都死了,便赏具棺材,全了贺兰氏的念想,权当可怜她了。”
安静中,谢折手持光亮短刃,将胸口刚愈合的,红中带黑的血痂剜下,鲜红血液自狰狞的伤口中涌出,混合汗水,流入结实腰腹,浸入玄褐色胡裤当中。
他顺手抓了把止血粉摁在伤上,用牙齿撕下一截干净纱布,绕肩缠紧,微喘粗气,声线沙哑道:“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当然了。”多年相处,崔懿早已习惯单对他左耳说话,惦记着他旧疾复发,刻意拔高声音道,“不是这么说,还能怎么说,我也是少见这般痴情女儿,有些动容罢了,愿不愿意,全在于你,她当时又是怎么跟你说的,可有说她有多么想安葬她夫君?”
谢折纱布系的结实,伤口也随之一紧,他闭上了眼,鼻息间的甜媚香气在此时越发浓郁。
“我的将军,我说——”
女子饱满嫣红的唇瓣探向他的耳朵,香热的鼻息轻轻喷洒在他耳上的绒毛上,温吞黏软,一字一顿地道:“我想勾引你啊。”
第9章埋前夫
清晨,斜风微雨,薄雾萦绕,两只相思鸟依旧在廊下叽喳鸣叫,听习惯了,倒也有几分雅趣。
贺兰香后半夜睡得沉,醒来颇有不知今夕何年之感,直到两个丫鬟将雪白一身孝装伺候她穿上,她才想起来眼下境况。
侯府没了,谢晖死了,她除了一条命和两个丫鬟,什么都没了。
虽然早已接受现状,可贺兰香依旧觉得心口刺挠挠的疼,像钝刀子割肉。
“奇怪,主子昨夜戴的金簪哪里去了。”春燕在被褥上摸来摸去,“长腿跑了似的,怎么都找不着。”
贺兰香头脑昏沉难受,懒得回忆簪子去向,阖眼养神道:“找不到就别找了,一支簪子而已。”
自身尚且难保,哪有心思去管那些。
经过昨夜在谢折手里死里逃生的惊险经历,贺兰香知道,自己断然不可再轻举妄动,一是谨慎惜命,二是两个人无论体型还是力量都悬差巨大,即便趁他睡着,她也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现在想来,贺兰香觉得自己昨夜真是昏了头了,竟会异想天开到去对一个久经沙场的悍将下手,可见人在夜间是不能胡乱做决断的,易将自己往坑里引。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是张德满奉命来请平安脉。
细辛扬声道:“且等上片刻,我们主子正在更衣。”
孝衣裁做的匆忙,并不合身,腰间还须用根细绸束上才稍显雅观。
贺兰香腰肢本就纤软,折腾了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身子便显单薄了些,绸带上身,更显腰肢盈盈一握,弱柳扶风般不胜娇柔。
她头上还顶着昨夜盘的单螺髻,一夜下来,髻倾发乱,连带容颜都好似萎靡憔悴了几分,眉宇间萦绕股子散不去的愁丝。
细辛想给她将发髻拆下,重新挽整齐,贺兰香却扶了扶髻,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唇畔扬起了抹满意的笑,说:“就这样罢。”
房门打开,张德满老步蹒跚,躬身入内,崔懿亦如昨日般站在门外,问脉象如何。
张德满一家老小被贺兰香威胁在手,自不敢将实情吐露而出,手捋花白的胡子,装模作样地沉吟一二,道:“脉象平稳,胎儿康健,只是心烦意乱,导致气血稍亏,姨娘这两日要多歇着才好。”
贺兰香听了只想冷笑,心道姑奶奶我月信尚未走完,气血当然亏空。
但无论心中如何做想,不妨碍她面上神情恹恹,两眼无神,一副悲痛不能自抑的模样。
要想俏,一身孝,崔懿瞧着身着孝衣的贺兰香,心里越发不忍,便将谢折同意她把谢晖尸骨安葬一事,提前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