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便转身,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
贺兰香压抑至今的心情总算爆发,她扑到谢折怀中,抱紧他大哭道:“她死了,她死了,她怎么会突然死了……”
“说是突发心疾,可是她有什么心疾足以要她的命,她只是身体弱了一些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说死就死了,怎么会啊,明明我们前不久才见过面的,我和她还一起吃了榛子酥,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我都还没有叫过她一声娘,她怎么就死了!”
“谢折我好不甘心,为什么我上次见她没有同她多说一些话,为什么我没有多陪陪她,她那么孤独,身边围着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懂她,我应该多陪陪她的,我好后悔,我后悔到活不下去了……”
贺兰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说什么,一遍遍重复说过的话。谢折轻拍着她的后背,没说话,安静陪着她。
一直到贺兰香哭累了,猫儿似的趴在他怀中啜泣,谢折才道:“我听说,人死后,可以变成星星。”
“好人,星星便会亮一些,坏人,星星便暗一些。”
“她那么好,会成为很亮的星星,你一抬头便能看到。”
“或许她只是换了种方式生存在这世间,你并没有与她相隔太远。”
贺兰香听完无奈到更想哭了,揪着谢折的脸道:“谁对你说的这些哄小孩子的鬼话啊,崔副将?”
谢折未置可否,把她的手从脸上扯下来,趁她缓过来不少,把药丸塞到了她的嘴里,看着她嚼碎咽下。
没人拿这话哄过他,是他自己编的。
在过往成千上万个丧母之痛的日夜里,没有人安慰过他。
*
父母亡,子女要为其守灵七日。
郑文君停棺十日,在这之间,贺兰香上门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回来险些又哭到落红,从此再想去,身边丫鬟先跪成一片,她连府门都出不了。
直到下葬那日,棺椁抬上御街,贺兰香不能光明正大前往吊唁,便在附近找了个酒楼,看着棺材在大片哭声中被一路送出城门,漫天纸钱飘散。
细辛哭着后悔,说那日她不该急着将事情说出来的,差点酿成大祸,让贺兰香重罚她。
贺兰香看着飞扬在空中的纸钱,眼泪已经哭干,面上便只留下麻木的平静。她道:“京城就这么大,瞒我能瞒到什么时候,横竖都得有这一遭,何况若让我蒙在鼓中,错过见我娘最后一面,我才是真的痛不欲生,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她阖眼,任由早春微凉的风在脸上吹拂而过,脑海中出现那张永远温柔和善的脸。
不对劲。
冷静下来以后,这是她所能想到的仅有的三个字。
在金光寺偶遇那日,郑文君身子看着便还算硬朗,怎会短短时间突然暴毙身亡,可惜她是个名义上的外人,没有权利指使仵作验尸。
可就这么让她接受她娘暴毙的事实,她做不到。
楼下,哭声彻天。
王元璟哭成泪人,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眼睛一直对着棺材,“娘!我好想你啊,爹,爹在哪啊,你快回来吧,你为什么要走啊!你连我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走什么走啊,打仗就那么重要吗!”
这时,一支飞骑如脱弓箭矢飞入城门,势如破竹,卷起漫天沙尘。
“报——王将军率领骑兵突袭敌营大获全胜!斩杀敌人三千!掳获牛羊两万!俘虏两千!报——王将军率领骑兵突袭敌营大获全胜!斩杀敌人三千——”
顿时,哭声消散,连同百姓,都被王延臣打了大胜仗的消息所吸引,不知是谁领的头,所有人都雀跃欢呼起来,无人再往棺材上观望唏嘘。
棺材后面,王元璟一时不知是哭是笑,干脆愣在原地了。
王元瑛原本毫无光彩的双眸陡然灼灼生辉,野心毕露。他看着棺材,压抑着狂喜道:“娘,您看到了吗,爹他做到了,咱们王家,以后终于不用再被谢折强压一头了,他能做到的,王家人一样能做到。”
所有人里,只有王元琢从开始便不哭不笑,隔着两个兄弟,恶狠狠地盯着垂眸揩泪的王朝云,袖下的拳头一点点收紧,青筋紧绷。
有人欢呼有人哭,混乱中,头顶天空忽然传出嘈杂异响,日头都跟着暗下,百姓纷纷举头,抬眼望去,只见一大片阴影在空中飞过,遮天蔽日,诡异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