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带讥讽,刺得杜昕言一跃而起,而骄阳之下,那条白色身影已上了对岸,连头也没回。他内息不纯,“咚!”的又掉进江里。
杜昕言干脆全身放松浮在了水面上。层层绿荷挡住了他的身影,阳光从荷叶间的空隙洒下,水面上现出斑驳的光纹,瞧得久了,眼就有些花了。就像眼下的局势,杂乱无章错综复杂,让人心烦意乱。
他闭上眼睛再也不看这些跳跃的波光。清清甜甜的荷香瞬时盈满鼻端,暑气尽消。周围安静得只听到远处岸上的蝉鸣。杜昕言这才静下心来细细的回想与沈笑菲见面的每一个细节。
他突然间发现,他猜到了沈笑菲的心思。猜到了丁奉年失踪再被高睿所救这一消息背后她用的心思。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沈笑菲放走耶律从飞的目的。
这一次与江南贡米案不同。
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棋局。
沈笑菲让大皇子熙破了铁佛案以此交换他不追究耶律从飞脱逃一事。也让他忙于破这个案子,没有尽全力去缉捕耶律从飞。
杜昕言有点后悔,他明明猜到是她放走的耶律从飞,明明知道肯定有交易,却还是疏忽了。
在这场战争中,她让高睿成了丁奉年的救命恩人。让高熙不仅在军中有了威望,还有了丁奉年的军队支持。河北东西路大军有二十万人马,这是大齐国最强悍的一支军队。一个有了军功与军权的三皇子,将让大皇子高熙登上太子位的路变得更难。
丁浅荷不知深浅的北上,沈笑菲着人护送她去军营。他几乎能想像那一幕父女重逢,对高睿感恩戴德的场面。
她知道他担心丁浅荷与高睿走近,她却敢嚣张地让他知道,她就是在撮合高睿与丁浅荷。也许,从引他去洛阳城,算计着教唆着丁浅荷与他翻脸,就开始了布局。
也许,这也能解释高睿为何会变得喜欢与浅荷一起赛马狩猎。
杜昕言不得不佩服。
可是,高睿娶了浅荷,她怎么办?为了高睿的大业,她什么都可以牺牲?
这个女人,走一步算三步,绝不会对不起自己!
杜昕言反反复复咀嚼着沈笑菲的话,双眼莹莹生华,唇边笑意越来越深。
上了岸,他拍了拍包袱,拉转马头回了城,穿着一身湿衣直奔大皇子府。
皇城分内外城,大皇子府与三皇子府正好一东一西。
东边大皇子府中高熙正在画画。见杜昕言进来,也没停笔。
杜昕言身上的湿衣在太阳下已经干了,青衫上道道水迹,甚是狼狈。他与高熙是堂兄弟,自幼玩到大的,也没什么顾忌,也不管失不失礼,大大咧咧往椅子上坐了,倒了杯茶一气灌下。
高熙放下笔,目光往他身上一瞟笑道:“怎么弄成这样?阴沟里滚了一圈?”
杜昕言没好气的道:“是阴沟里翻了船。”说着把丁浅荷的留书放在几上。
高熙看了眼,只是笑:“小杜你担心浅荷在乱军之中会有危险?我去信请三弟在大名府截住她护送她回来,包管一根头发也不会掉。”
杜昕言敲了敲头道:“还有一个消息,丁奉年被高睿救了。”
高熙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了。丁浅荷留书北上寻父让杜昕言担心,他还猜着是小儿女心思。可是加上丁奉年被救,他马上明白杜昕言为何衣裳都不换就急着来了。
正想着,书房外有侍从拿了封信送进来,高熙看了看叹道:“果然是三弟救了丁奉年,此时正整治收编溃兵,准备反攻。他让丁奉年戴罪立功。”
杜昕言喝了口茶,想了会儿说:“请德妃娘娘去求皇上赐婚吧!”
高熙笑道:“这办法好。你与浅荷青梅竹马本来感情就好,你娶了她,还能来个釜底抽薪。就算三弟笼络丁奉年,一边是女婿,一边是救命恩人,他会为难。不过,只需他中立谁也不相帮就成了。就算丁奉年想嫁女,三弟想娶,不经过父皇也作不得数。我这就进宫请母妃找父皇说去,先下手为强。”
渠芙江上沈笑菲的话才说多久?果然成了宝贝人人抢。轮得到他吗?这等敏感时候,丁奉年会在投靠高睿之后把女儿嫁给大皇子一派的自己?高睿甘心在战场用命博回来的支持因为一场亲事受到破坏?
杜昕言轻笑道:“皇上不会下旨的。大殿下还不明白?请旨赐婚不过是搅局罢了。”
高熙注视他半晌,轻叹了口气道:“小杜,我今日才真正明白。原来你是把浅荷当妹妹。你向来风流成性,难道就没有对谁动过心?”
“动心么?”杜昕言喃喃道,“事关我杜氏一族的性命,容不得我儿女情长。”
高熙与他对望,两人眼中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相府后花园中,笑菲搬出了琴来。
她轻轻抚过,手指悬空从琴弦上空按地,心底一首琴曲流畅响起。自从被父亲拘在府中,她再不抚琴。就算想,也是这样虚空弹出,不发出半点乐音。
笑菲憎恶的回想起沈相的目光。她一次抚琴时,他看她的眼神竟有种占有的狂热。从此她再也不想碰琴。除了那一次,落枫山枫红似火,竹林青翠,那曲箫音空灵得让她下意识想以琴声相和。
“小姐,老爷来啦!”嫣然大声的站在园门口提醒。
现在收起琴来晚了。笑菲瞪着面前的琴,手指按上去,平平和和抚出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