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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这时后面的人也进来了，见此情景，都纷纷吸冷气。

谢御史喝问大哥道：&ldo;你是何人？&rdo;大哥回道：&ldo;先救人！&rdo;大哥解开了谢审言的双手，又解了他腿上的绳子，把他轻轻翻身，从长凳上抱了下来。谢御史犹自口硬道：&ldo;我还没教训完这个孽障！&rdo;大哥一边给谢审言号脉，一边说：&ldo;不必了！再打他，他就死了！&rdo;他转头说：&ldo;李伯！快去车中拿我的医箱！&rdo;李伯应声转身出去。谢御史依然嘴硬：&ldo;死了又怎么样？杀身成仁，舍生取义！&rdo;

我低头看大哥怀中的谢审言，他咬着牙，好像不喘气了，嘴唇是紫灰色的。大哥号了脉，用手一次次掐谢审言的人中，谢审言没反应，老仆人哭声大了。一向温和的哥哥突然严厉地说道：&ldo;别哭！还有救！&rdo;大哥低头对着谢审言轻声道：&ldo;审言，醒醒……&rdo;李伯奔了进来，拿了大哥的医箱。大哥一手开了箱，摸出一根银针，斜刺上人中。又取一根针，手按取穴，一下扎进了谢审言的头顶正中。再拿了一根针，用另一手抬了谢审言的一只手，用针一下地扎谢审言的一个个手指尖。我的手指蜷了起来。

谢审言的眼皮动了动。大哥一针刺进了谢审言面颊的一处穴位，谢审言的牙关松了，微开了些唇，哥哥用手把谢审言的嘴掰开些，拔出银针又刺入了谢审言口中舌下的一个部位，接着从医箱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用嘴咬开了蜡封的木塞，将药液一下倒入谢审言嘴里，把谢审言头微向后仰，不让药流出，非常低声说：&ldo;快咽下去，欢语等着呢。&rdo;谢审言咽了药，哥哥从他口中把针拔了出来。屋中安静。

过了一会儿，谢审言微睁了眼。他面无表情，眼神无光，看着大哥。大哥轻声说：&ldo;审言，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这么接待我？&rdo;说着他转动抱着谢审言的肩膀的肘臂，让谢审言的脸对着站在他身后的我，谢审言看我一会儿，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儿，他慢慢地半合了一下眼睛。我松了口气，低着头，帽子盖了半个脸，半垂眼帘，不敢有表情。

大哥拔下了谢审言人中和头顶的银针放回了医箱，然后抱着谢审言，站起身，走到正跪坐在长凳一端的老仆人面前，又重单膝跪了，把谢审言侧着身子放在老仆人的怀里，让谢审言的脸看着我。

大哥站直了身体，回身走到一直阴着脸，手握着竹板的谢御史面前，隔着长凳一撩衣襟双膝跪下，对谢御史一拜说：&ldo;董家长子董玉清，前来领罪！&rdo;

我身后的女子咦一声向人低语道：&ldo;是董太傅的大公子，我还以为是个郎中。&rdo;哥哥今天原要去城中行医，他穿了件半旧的灰蓝色长衫，是个郎中的打扮。

原来阴沉不语的谢御史突然大怒：&ldo;你董家如此卑鄙！你还有脸来见我？！&rdo;

哥哥沉声道：&ldo;我妹妹曾对谢公子做下恶行，我身为兄长，难逃其咎！我今在此，替我妹妹前来，愿领任何责罚！&rdo;

谢御史道：&ldo;我为何要责惩于你？！你若真心领罪，就送你的妹妹前往官府定罪！&rdo;

哥哥说道：&ldo;谢大人明知我的妹妹已去官府认罪，但官府没有定她罪行。她今再去，也一样不会被责。可我知大人难恕谢公子所受苦难，我也愧疚难当！我愿以身相偿，任大人刑罚于我，我绝不抱怨！&rdo;他一向有些唯唯诺诺的语气，此时却是如此沉稳坚决。

谢审言急喘气，微弱地说：&ldo;玉清，不可如此……&rdo;

谢御史冷笑道：&ldo;打你有什么用？！是你那妹妹干下这样的恶行！此仇不报，我枉为人臣！&rdo;

哥哥一拜道：&ldo;我的妹妹是一介女流，向她寻仇，不能解谢公子所受之恨。我是家中独子，理当代偿罪过，如此才能对应谢公子的遭遇。&rdo;

谢御史对着哥哥骂道：&ldo;无耻！当初干下恶行，现在竟想以妇人之故推脱！她既然做了，就该被惩治！&rdo;

哥哥又一躬身：&ldo;怎么惩治她也无法改变谢公子所受之苦，况且现在她真心悔过，谢公子襟怀大方，宽恕了她。若蒙谢公子不弃，我家愿嫁我妹妹与谢公子为妻，让她悉心侍奉谢公子，用一生偿还她对谢公子的伤害……&rdo;我才微皱眉，一转眼，见谢审言看着我，眼中闪了泪点，我忙展了眉头，垂下眼睛，怕他多心。

谢御史骂道：&ldo;你家如此厚颜！那时求婚，我已然说过，我世代忠良清白之家，怎能与你家有亲？现如今她恶女之名众人皆知，你竟还有脸来说要让她嫁进我家家门？！她在我家当个洗厕的下人都不行！&rdo;我不敢皱眉了，可心中堵得很，这谢御史为人如此尖刻……

余光里见谢审言突然挣扎着要起身，那个老仆人帮着他，他半匍半跪地俯在地上，虚弱地说：&ldo;父亲，请不要，出言辱骂……小姐救了我的性命，我深恨，无以为报……我敬她……若她能容我相伴……我愿与她，结为夫妻……&rdo;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但我知道他已经是竭力而为。我悄抬眼看他，他的双臂颤抖撑着身体，头触在地上。我咬唇，他这是火上加油呀。

谢御史几步走过去，一扬手中竹板，老仆人喊道：&ldo;老爷！公子经不起了！&rdo;谢御史扔了竹板，一把揪住谢审言的衣领，把他拉起来，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谢审言苍白的脸上立时显出一片红印，他紧闭着眼睛，咬着牙，没出声。我知道谢御史表面是打谢审言，实际也是给哥哥看，哥哥此时千万别说话……可哥哥偏出声道：&ldo;大人！请不要……&rdo;谢御史听言，面目抽动，挥手接着要打，老仆人又喊了一声：&ldo;老爷！当初夫人求您好好看顾两位公子，现在大公子已去，小公子已经……&rdo;他抱着谢审言的后腰哭起来，谢御史放手一推，把谢审言掼到老仆人怀里。

谢御史刚直了身，瘫倒在老仆人怀中的谢审言睁了眼，嘴角一丝血迹，他盯着谢御史轻声说道：&ldo;我对那位小姐，已许终生，还请父亲应允，我愿，以死相求……&rdo;虽是无力，可字字清楚，唯恐谢御史听不见。我恨得咬牙：真是有找死的人！

果然，谢御史气急了，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竹板，劈头就往谢审言打去，谢审言身子没有动，只闭上了眼睛。我方要动作，哥哥已经起身，一跃而去，跪到谢审言身前替他挨了一下。竹板落在哥哥肩上，他哼了一声。李伯在我身后大声道：&ldo;请谢御史手下留情！我家公子自幼从没被我家老爷动过一根汗毛！&rdo;

谢御史停了竹板，略显尴尬，可口中说道：&ldo;方才还说可以身相偿，现在就搬出你家老爷来了！滚开！让我教训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畜生！&rdo;

哥哥不回身说道：&ldo;我是郎中，刚刚救他醒转，不能让大人再打他，不然他性命堪忧！&rdo;哥哥一反平时随和无争的态度，声音虽然温和有礼，但针锋相对。

那谢御史气得乱颤着身体，指着谢审言骂道：&ldo;他这一日一夜不发一言，现在倒讲出这无耻之语！他有何面目苟活在世？！被人毒刑之后，不敢出首伸冤，还要与那残他身体之人成亲！难怪人们都说他下贱不堪！我谢家世代，为官，报效朝廷，为子，孝敬父母。今日出了他这么一个寡廉鲜耻之徒！家遭大变，兄长亡故之后，不思上进兴家，遵从父意，振奋我谢氏宗亲，反而自甘堕落，公开自认受刑，百般袒护那个恶女，羞辱谢氏声誉！这等无用败类，不如活活打死！免得日后做出更多丑行，不仅丢尽我家颜面，还让我死后愧对祖先！&rdo;

我听他的话，只觉得句句扎心，不禁替谢审言缩了双肩。

哥哥转身一拜答道：&ldo;谢公子并非如大人所说，他心存容让，不念旧恶，乃是君子之行。况且，我那妹妹改恶从新，为人十分体谅，两人情投意合。我父没有异议，大人为何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rdo;他还说？！别挑得谢御史打他一顿！

谢御史喝道：&ldo;你闭口！有人说我能官复原职就是因你家恶女垂涎我这孽障，你父故而从中斡旋！我为官清廉，忠心事主！怎能容此等污蔑成实！我宁可打死这逆子，也不能让他娶那恶女！&rdo;

哥哥叹息，慢慢回头对谢审言说：&ldo;审言，事已至此，不可强行。你暂放宽心，好好养伤，从长打算吧。&rdo;谢审言躺在老仆人怀中，毫无表情，闭着眼睛，气息几无，像死人一样。

哥哥回身又对着谢御史说道：&ldo;我行医多年，外称董清，稍有虚名。&rdo;老仆人点头说：&ldo;老爷，人称董清为当世良医，闻名远近。&rdo;哥哥接着说道：&ldo;大人，谢公子已多受苦难，身体虚弱，气血不济。我方才用珍稀良药保住了他的性命。大人若念父子之情，不可再体罚于他，让他好好卧床，调息将养，否则，怕我也无能为力了。&rdo;

谢御史哼了一声，扔了竹板，反身几步走回了厅中央。哥哥向谢御史跪行了两步，再拜了一下说：&ldo;大人如果还是心有怨愤，敬请加于我身。&rdo;

谢御史阴凉地说：&ldo;我哪里敢动你？！你身为太傅之子！你家恶女做了这等发指之事都能逍遥法外，你没有留下任何做坏事的证据，更没人能惩罚你。&rdo;他话语中是说哥哥也做了坏事，但没有把柄而已。我真想夺门而出。我一向认为，人有恶语，心中必怀恶意。平时我对口出恶言的人，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我现在已经对谢御史有了心理障碍，日后必然望风而逃……

哥哥说道：&ldo;我诚意赔罪，请大人明言，到底要如何，大人才能觉得报了仇，遂了心意？&rdo;

我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悄悄问道：&ldo;张嫂，这是为谁报仇？是为那谢公子报仇吗？那公子似不愿意呀。还是为了那大人报仇？可我听着，怎么倒像他受过人家的恩德？&rdo;声音甜美柔和，让人听着舒服。我听出了这话语中的相助之意，稍回头看了一眼。出声的人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身淡绿衣裙，十六七岁的样子，发帘遮了前额，弯眉下，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哥哥的后背，抿着嘴唇，面带微微的笑容。见我看她，她马上低了眼睛。我心中轻叹，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丫鬟，原来的小姐也干过这种扮成丫鬟的事。

谢御史皱着眉说道：&ldo;何人敢大胆妄言？！&rdo;那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笑着说道：&ldo;谢大人，那是个丫鬟，她没见过这阵势，瞎说的，您别在意。&rdo;

谢御史看着她：&ldo;你是何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