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出了南王府,漫无目的走在街上,从少时开始,他就习惯了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一身的国仇家恨,他早就忘了,该怎么心如止水……皇帝是个好皇帝,他却不能心软,忠孝之间,他只能选择孝……不知不觉,他居然站在了百花楼前,大门开着,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
“这位公子可是来找花七公子的?”叶孤城正欲进去,就被门口卖阳春面的大叔叫住了“因着瘟疫,七公子回花府去住了,还没有回来,你要找他,沿着河走,就能找到花府了。”
叶孤城听完,顿了半晌,就抬脚离开,忽然又折了回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怎么在这里卖面?”
“瘟疫过了,总得养家不是。”那个大叔看起来颇为健谈,他似乎觉得叶孤城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如今瘟疫过去了,码头上也有了两条船,好歹还能卖几文钱。”他的鼻子尖有些红,也不知道在风中站了多久“和之前是没法比的,可好歹还活着不是,比往年强多了,圣上都亲自来了,好人啊。”
叶孤城开始还听一些,见他一个劲的猛夸赵天岐,忽然生气起来,不耐烦的丢下一块碎银子,快步走了。
百花楼主人已去,只有几个下人偶尔来打扫一下,修剪花木,虽说不寂寥,却也没什么人气,冷冷清清,惜春几次说搬出花府,哪怕是去百花楼帮他们看房子都行,都被黛玉拒绝了。花家人多,对惜春也很是客气,难得她那性子被掰了一点,黛玉说什么也不放她一个人了……
“林姐夫,你和林姐姐说说,让我回百花楼吧,你们以后不也要回去的吗?我住进去还能帮你们收拾一下呢。”见说不动黛玉,惜春转头去找花满楼,就见他拿了一幅竹简,摸索着在读书。都说花七公子虽然目盲,但不输常人,可多少人知道,他付出了比常人多多少的努力。花满楼放下竹简,专心的听惜春的话“我倒觉得你姐姐做的没错,你一个姑娘,总不好一个人在外面,我们都不放心。”
“姐夫!”惜春跺了跺脚“你也太听我林姐姐的话了吧!”花满楼但笑不语,站了起来往院子里走“我去看看玉儿,你要一起来吗?”说着,又看了看惜春“你且安心住着,不必想要走什么的,玉儿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花满楼估计着到了黛玉喝药的时间,进来的正正好,黛玉刚拿起药碗,端起又放下,一手捂着胸口,仿佛随时都能吐出来,小脸煞白,满满的都是不情愿。
“你别再喂我了。”黛玉皱着鼻子,见花满楼进来,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咕咚咕咚就把药灌了下去,弯着腰几乎吐出来。
“喝慢些。”花满楼轻轻的拍着黛玉的背,有些哭笑不得,前些日子,她闹脾气不喝药,花满楼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喂给她,往往一碗药下去得半个时辰,大概苦到不行,最近她见自己进来,就立刻乖乖喝药“来,吃着蜜饯,喝了这么多年药,现在倒是怕苦了……”黛玉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一个盘子里琥珀色的透明糕点。花满楼捻了一片,放在黛玉嘴里。黛玉总是说口苦,什么都吃不下,只想吃酸的,花满楼特地托人从云南运过来了一种叫做罗望果的东西,取了果肉做成糕点,她吃着倒是很是开怀“这东西太酸了,还是少吃些好。”花满楼又拈了一片糕,放进嘴里,只觉得满口酸味,难以下咽,几乎被酸出了眼泪“这里面没有加蜂蜜和麦芽糖吗?”
“之前的我吃着有些甜,就让他们少加了些。”黛玉给花满楼递了杯水“孙姐姐也说吃着不错,就是你和西门庄主吃不下去,对了,他去哪了,怎么今天都不见他啊?”
“西门庄主去看长歌了,应该也快回来了。”花满楼估计得不错,就是没估计到,西门吹雪居然遇上了叶孤城。
“当日你改了比武日期地点,我也改一次如何?”叶孤城见西门吹雪迎面而来,鬼使神差的拉住了他。
“好。”西门吹雪点头,一人一次,公平的很。
“重阳日,华山之巅……”
“宋时江湖高手齐聚华山论剑,评出五大高手。如今剑仙和剑神,也在华山决战,妙极,妙极。”听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又推后了,花满楼笑得很是开心,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玉儿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也是着急得,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了,每每夜里不是辗转难眠就是半夜被恶梦惊醒,虽说还是没有取消,可中间也是可能有变故的,总能想到办法。
魏子云问过大智大通,立刻马不停蹄去了扬州无垢山庄,连城璧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归家了,自从被萧十一郎掳走之后,沈碧君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一个女人不会武功,还怀了身孕,他怎么也不放心……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消息,他连夜赶回了庄里,就听说有不速之客前来找他。
“魏大人?”连城璧有些疲惫,脸上蒙了薄薄的一层灰,想来是刚回来,还没有收拾就赶了过来“你能来无垢山庄,当真是稀客。”
“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事想要求连庄主。”魏子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中毒者的身份“逍遥侯忌惮庄主久矣,如果能得连庄主帮忙,定然事半功倍。”
“既然如此,我就陪魏大人走一趟。”连城璧清冷的眸子倒映出魏子云的影子,如同一簇簇的火苗,点燃了那双很少有情绪波动的眼睛……
逍遥山名曰逍遥,其实也不过是一座荒山,杂草丛生,树木林立,进山的路都是黄泥,也未曾夯实,倒像是猎户打猎、砍柴时走出来的。山上地形并不复杂,只是树太多,路太杂,常常要走些冤枉路。连城璧和魏子云走在进山的路上,一前一后,半天也没有一句话,只能听到偶尔的鸟鸣声……
“听说连少夫人不见了?”魏子云这次带来的是丁敖,最是闲不住的性子,他也不知道该和连城璧该说些什么,只是为了不想气氛太过尴尬,只能搜肠刮肚的找些话题“你别担心,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连城璧扭头看了一眼丁敖,他立刻捂住了嘴巴,只是没一会儿,就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其实说真的,要是单看你,还真没觉得,你有多担心夫人,你不会早就想找个由头休了她了吧?”
“城璧很是担心夫人,只是连某以为,这世上,总逃不过一个礼字。担心夫人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是因此而事事挂在脸上,岂不是无礼?也失了君子之风。”罕见的,连城璧居然回答了丁敖这么无聊的问题,而且像是思考了很长时间,回答的很是认真。
“如果是七夫人丢了,花满楼肯定不会和你一样……”不自觉的,丁敖心里想的就溜了出来“他一定会急死的。”
“花七公子?也许吧。”连城璧没有再搭话,由着他喋喋不休的说些没有营养的话,林子越来越黑,越来越暗,他们已经越走越靠近天宗的大本营,居然没有人来阻止他们,任由他们一路高歌猛进,走进了洞里。
“这里还真是诡异。”丁敖不像他们两个,只管闷头往里走,总是喜欢东摸摸,西碰碰,说不出的好奇“你最好别乱碰,这里有很多机关,你这样很容易触动,到时候,我们都得死!”连城璧的话未说完,一块石头就塌了进去,丁敖被惯性带着,直直的扑了进去,顺带进去的,还有想要拉他一把的连城璧……
连城璧只觉得眼睛一阵阵的发黑,空气中飘荡着某种熏香,香甜细腻,马上,他就晕了过去……再起来,就已经在一个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的房间里。房间很大,除了一张床躺着他和丁敖,就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庄园的模型,制作的甚为精巧,也就鲁班神斧门的手艺可以媲美。里面还放着几只人偶,一白一青两位老人在下棋,他们旁边有一个女子正在沏茶,赫然就是消失了一个多月,他苦寻不到的妻子沈碧君,不过在她的旁边,有个男人在垂钓,也有一个连城璧很是眼熟的人,萧十一郎!
“我从没想过,救我的人会是你!”丁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坐在床上伸懒腰。
“我也从没想过,我的死法会是被个蠢货拖累至死。”连城璧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但是沈碧君的出现,打乱了他引以为傲的脑袋,他打开房门,往外走了几步,果然和桌子上的模型一模一样,他轻车熟路的走进花园的凉亭,远远的,就看见了沈碧君,对方应该也看见了他,缓缓地放下了茶壶“城璧,你怎么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