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前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命运也会顺应这个规律,或者说,也能利用这个规律。
韦家表哥为什么尚主?杨家为什么代代与宗室结亲?
那都是为了托底。
有了血脉上的牵连,即便这一代没有出色的儿郎,还可以寄望于下一代,横竖那一条出仕的路是空出来了。
想穿了这一层,再看什么开元盛世,万邦来朝,便都是水月镜花一般空洞了。
不错,自太宗皇帝开创贞观之治,到则天皇后破除关陇门阀,再到圣人一手缔造旷古未见的太平富贵,三代圣君励精图治,文臣武将共襄大业,才有今日的盛世繁华。
可是,文采斐然的赞歌底下,盛世其实薄如蝉翼。
这世间的道理,也根本就没有变过。
如果远离权力,一家一姓的起落全仰赖上位者的随意好恶,顷刻间就能翻覆。
杜若不愿如外祖被人拨弄命运,更害怕像被阿娘冒籍的表姨一般糊涂丧命。这世道要安稳度日,偏安一隅是不行的,唯有逆流而上。
杜若理了理思路,开口道,“阿姐,咱家再这样下去,田庄吃用两三代就耗尽了,往后子孙无靠。”
“你说什么?”
杜蘅惕然心惊,整个人清醒过来。
“阿姐是管家五六年的熟手,田庄上的出息自然算的清楚。”
杜蘅恨不得立时去车上翻账本来计算,被杜若一把按住,她慌乱地脱口而出。
“我家六品官身,私产免税两百亩,每年产粮许多,自家吃用不尽,还可变卖银钱。只要不出狂嫖滥赌的败家子儿,这难道不是万世基业?”
“世上哪有许多千秋万世啊。”
杜若苦笑,“阿姐,咱们家庄子左近的梁家,祖父置下产业,孙子还未出生,田产就折损殆尽了。”
“梁家与我家怎么同,他家没有根基。”杜蘅急忙辩驳。
“阿姐也说,我家六品官身。阿耶百年以后,若是思晦并未出仕呢?”
杜蘅瞠目结舌,恰风过,将她吹得通透,自顶及踵凉个透心。
想到柳家是亲朋散尽的,若杜家也如此,往后孩儿们倚仗谁?
从前杜蘅并不指望儿孙长进,那是因为还有娘家可靠。心底里她还盼着娘家能替夫君提一提衔儿呢。如今看来,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只怕娘家还要拖后腿。
“怎会呢,思晦怎会出不了仕?”
杜若定定看着杜蘅,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