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绣儿摇头:“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倘若成茗能够像苏傥,把心底话全都倒给她听,她是不是会同样动心?
“那么,不要离开我。”成茗沉声道,语气异常坚定。
为什么他们会说同样的一句话。卢绣儿的身子微微颤动,她不该逼出这句话的,此刻她面临更两难的抉择。她把他逼到绝境,若仍拒绝他,实在过于残忍。
卢绣儿不忍心地审视他一张俊逸的脸孔,黯淡的双眼仿佛失却生气,只待她用温柔的话语点亮。他把心底里的思绪都暴露给她看了,一时间,元宵灯会的偶遇,成府良夜的倾谈,一幕幕景象全回到眼前。
她忽然有伸出手的冲动。但又迟疑着,希望苏傥突然出现,大喝一声打断她的犹疑。
成茗肯定地说道:“绣儿,你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请你好好看着我,如果你愿意,我将陪在你身边,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说得很慢,很慢,一个字一个音,几乎像忘了怎么说话,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击打在卢绣儿心上。
共度一生,不离不弃。
卢绣儿的心不禁潮湿了,天下女子祈求的不就是这样的一生吗。
在不知所措的感佩中,成茗主动牵住她的柔荑。她等到了他的主动,唯有在关键时刻才会出现的主动,就如那一次苏傥刺痛她心,他主动拥抱她。尽管那时没余力回味,可一旦想起,她的心都是甜蜜的。
可是,与他有关的回忆里总有苏傥。喝一杯茶,牵一次手,苏傥的影子总不期然闯入,挥之不去。
苏傥。她心里轻轻念这个名字。在她心灵最柔软脆弱的一刻,成茗打动了她。可她依然记得跟苏傥的约定。酉时。还有多少时辰才到酉时?也许她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去赴他那场约。
她的心真是摇来摆去呀,看不清究竟倾向哪一端。放不下这个,也忘不掉那个,或者这对他们俩来说,都不公平。
她的慌乱和不定都被成茗看在眼里,他很想视而不见,但又做不到。爱她,就要让她确信幸福在哪一边,于是他叹息着说道:“你在等他?”
卢绣儿摇头,又无奈点头。她是在等苏傥出现,一直在等,想借由他的强硬霸道或是翻脸无情帮她做决定。
成茗松开手,他不愿趁人之危,不愿在苏傥缺席的时候赢得胜利。那么纵然他一时胜了,等苏傥重新出现时,保不准她又后悔。
他不想她后悔。他的傲气也不允许她心中始终放着另外一个人,即使是多年的好友。
“我陪你等。”
卢绣儿仰起头,他永远这样宽容,不似那个动不动就会暴躁的魔王。平心而论,她为什么要等苏傥呢?想等他,就是对成茗这份感情的不确定。或许她两个都不该爱,她不值得这样的爱。
卢绣儿突然灰了心,反转身道:“我想回去。”
“绣儿。”成茗拉住她。在这个时候不容她退缩,她应该正视内心,找到真爱的那个。“我知这对你来说,或许难了点,可是你不能再逃避。”
卢绣儿不敢看他,咬了唇望向别处。
“其实我要多谢你。”成茗说,“你让我看清我自己,想要什么,想守住什么。你也是一样,问一问自己,若是此生再也见不到我、或是见不到他,你更想要哪一个结局。”
卢绣儿吃惊地看他。他始终睿智,看得清症结所在。
这月圆之夜,她是躲不过去了。
苏傥睡完一觉,精神十足,在宫墙外晃来晃去。他记得成茗会邀卢绣儿,就怕她一个不小心,两边都答应了,因而极目远眺,分外留神。
可是竟然,成茗和卢绣儿像一对爱侣,并肩向他走来。
他的心一直下沉。
浑若无事地迎上去,苏傥嬉笑了对卢绣儿道:“我一觉睡醒,肚子饿坏了。你得给我做顿吃的,估计寿筵不剩下什么。”
卢绣儿的眼泪夺眶而出。若此生再见不到他,不能为他做一顿吃的,她想像得到他的颓丧和她的寂寞。
“好端端哭什么。”苏傥递过袖子帮她抹泪,动作娴熟自然。“别人做的我吃不惯,快去为我做一顿!我要吃你拿手的消灵炙、过厅羊、百岁羹……羊肉就选那些嚼不动的,最好是老而不死的瘦羊,让我多啃一阵,回味你的手艺。不许叫尚食局其他人代你去挑,我要你亲手做……”
他吆吆喝喝,像是在发泄,全说完了才冷静下来,慢慢吐出一句:“等做完了这顿,你想跟谁去了,我都不怨。”
成茗如在局外,一言不发盯着他们。他不想插手影响卢绣儿的决定,他已经占了先机。但拔头筹又有何用,他看见绣儿的泪缓缓滑下,她最舍不得的,并不是他。
也许在漫长的相思等待中,她已习惯于背后回想和他的相逢。而她和苏傥,嬉闹与扶持中悄然建立的感情,比他与她更深厚。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也舍不得轻易放手呵。
卢绣儿心头大恸。她要离开苏傥,这念头单是想想都令她肝肠寸断。成茗说得对,这是辨别所爱最好的法子,她忘不掉的是谁,此刻已然明了。
珠泪连绵如倾,卢绣儿知道她错了。她不该为了求一个肯定留住成茗,如今她拉回他又要负他,对他太过残忍。
苏傥却不知她激烈的挣扎,以为这哭泣是出于对他的歉意。他呆呆地凝望,一瞬间只觉咫尺天涯,离她那么近,心却那么远。他的鼻尖越来越酸,就快来不及收拾难堪的心绪,急忙朝成茗一拱手,踉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