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放下后,车内微微有些昏暗,阿宝怕踩着锦延的腿,只得小心翼翼看着脚下往外迈步。锦延忽然屈指敲敲车壁,只听得一声鞭响,马车便猛地往前一动,阿宝“哎呀”一声,身子一歪,一手撑在锦延身上。恰好是那只断手。因尚未长好,用不上力,没撑住,整个人都扑到他身上去了。
两人鼻息相闻间,听得锦延轻笑一声:“又是那套伎俩。”笑看她两眼,又道,“不过,倒也不是不管用。”
阿宝羞愤不已,慌忙从他身上爬起,顺手又在他身上拧了一把,方带着哭腔嚷道:“我才不稀罕你!我才看不上你!我只喜欢我泽之哥哥!”
锦延却不生气,只笑道:“那你卖鱼的哥哥与卖煤炭的哥哥呢?我若没记错,你应当还有一个做大厨的哥哥罢?”
马车渐驶渐快,阿宝站不稳,便只得委委屈屈地回到自己原先靠窗的位子,扭头背对着他坐下,只是心郁气结,无处发散。闷了许久,伸手把油纸包“嗤啦”一声撕开,将里面的卤鹅掌拿出来啃。她前面因为嚼了许多蟹腿,舌尖被刺破几处,鹅掌又甚咸,碰着舌头便刺痛起来。
阿宝不过啃了一口,便抵不住舌头痛,掀开车窗,一扬手,将油纸包扔到外头去,双手捂了脸,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莫家阿宝(三十)
晚间,桑果做好饭菜,又去后院提水。不过片刻功夫,等她一桶水提回来时,发觉阿宝已蹲在灶房中将两人的饭菜都吃光了。
阿宝见她过来,抹抹嘴道:“乖乖,好饿。可还能找点什么来吃?”
是夜,阿宝先是撑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到了下半夜才好不容易消停了。桑果睡得正香之时,却又被阿宝晃醒,阿宝问:“屋子里可还有什么吃的?快拿来与我垫垫肚子,饿得不行。”
桑果一边嘟囔道:“半夜三更,哪有什么吃食?”心内疑惑,但怕她真饿着,还是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包红枣、几只皱了皮的梨子。阿宝也不嫌弃,全部抱到床上,坐在被窝里悉悉索索吃下肚。
次日及再次日,桑果眼睁睁地看着阿宝如同贪食的大肚汉般每顿吃下许多饭食,不仅如此,即便夜里也要爬起来找一两趟吃的。小灶房存的米面菜蔬眼见不够了,下趟送来却是要两三日后了,桑果只得自己跑去阿娇那里的灶房要。厨娘取笑道:“你可是藏了男人在房里?”
桑果愁得饭也吃不下,回来试试阿宝的额头,没有发烧。再看她言行,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也不像是得了不知饥饱的疯病的样子。
桑果便问阿宝:“你前几日到底去了哪里?可有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脏东西?”
阿宝不解何意,问:“什么不该看见的脏东西?”
桑果缩了缩脖子,道:“就是饿死鬼。”
阿宝怒道:“死鬼!”又“嘿嘿”笑了两声,“我正好趁机将他周府吃穷,让他将来只能领着老婆们去大街上讨饭吃。”
桑果摇头叹气:“想来附你身的那个饿死鬼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桑果多去要了几次米面菜蔬,便被厨子们取笑个不住。桑果发了几日的愁,想来想去,只好去阿娇处找武姨母商量。武姨母既然知道了,阿娇也立刻晓得了。
阿娇还不相信,趁锦延不在时,遣人将阿宝叫过去一看,心中便吃了一惊。不过数日未见,阿宝竟圆润许多,双下巴、小肚腩自不必说,伸了手,手背上四个小肉窝一字排开,煞是喜人。
阿娇留阿宝用饭,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阿宝见她及武姨母神色也早已心知肚明,本打算随便用些就走,奈何肚子不争气,一旦开吃,便再也停不下来。一转眼功夫,一个人将一桌子的饭菜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
阿娇惊慌失措,道:“这分明是你前几日出去冲撞了恶灵,叫那饿死鬼附了身——从前只听人家说过,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真真吓人!”
武姨母念了数声阿弥陀佛,道:“听闻但凡叫饿死鬼附了身,起初只吃些寻常吃食,等家里吃光吃穷,再也寻不着吃食后,便去外面找东西吃,哪怕是活生生的鸡鸭牛羊也要生吞活剥,再后来,便连人也要吃了。”
满屋子的人都叫武姨母说的遍体生寒,纷纷离避到阿宝三步开外。
武姨母便又道:“幸而桑果发觉得早,尚不打紧。东山普渡庵中有一位妙真师父,听闻她有降妖驱魔的本事,眼下只有将她请来想想法子了……阿宝这个样子,寻常大夫只怕也无法医治。”
阿娇连声称是,即刻遣人去请妙真。阿宝气恼不已,转身要走时,却被阿娇命人拽住,又怕锦延不喜这些,特特将阿宝叉到她原来住的西厢房内候着。
阿宝央求道:“好姐姐,我回去后便再也不敢胡吃海喝了,你且将我放了再说。”
阿娇喝道:“恶鬼!待你离了我妹妹,我才放你出来!”
阿宝听得哭笑不得。
将军府的人快马加鞭,才大半个时辰,就将妙真师父并两个小徒弟接到府中。妙真才和阿宝打了个照面,便与阿娇道:“这鬼甚恶。若是再晚个几日,只怕任谁也降它不住。”
阿宝听得冷笑连连。
妙真便让两个徒儿将阿宝双手反绑在椅背上,又从怀中取出两张纸符烧了化在水里,命阿宝喝下。阿宝如何肯依?只管将脸扭到旁边去,对她的话不闻不问。妙真气恼,便口念咒语,围着阿宝打转,将符水用手指沾了,洒了阿宝一脸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