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刘海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看见不表情,声音前所未有的虚软无力,景渊心里的不满和火气却因此而消弭大半,说:
&ldo;我……没有……&rdo;
&ldo;我知道我就连秋梨院的女学子都比不上,没有学识没有淑行,甚至连一套像样的衣裙都没有,到颐福堂吃饭的人都在偷偷看我然后偷偷笑你。我想这本也没有关系,夫妻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东西,旁人说什么都没用,但是没成想原来你是嫌弃我的,你为什么要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呢?要是一开始我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指认你就好了……&rdo;
&ldo;我说了我不是……&rdo;见她泫然欲泣转身要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她,却被她轻巧妙避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背影落寞,大有茕茕孑立的萧索感。
景渊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适才一瞬间的失落不是骗人的,如今的烧心感更不可能作假,她难过,他心疼了‐‐无父无母无德无才,自己偏生娶了她,若非有极为离奇的解释,那么答案其实只有一个。
他伸手抚着自己的心脏,不敢再往下想。
第二局,阿一以退为进,攻心为上,小胜。
欢喜佛,薄倩赋第一百三十一章结局篇之1
可她哪里知道景渊心里此刻正百转回肠心思绕了如此多的弯弯。她沮丧地回到颐福堂,依旧迎来一众同情的目光,她怏怏不乐地跑到后院帮忙劈柴,阿惟已经被顾桓带到凤城游玩,说好了这几天都不会到书院的。她一肚子的话也不知跟谁说,劈完柴就去洗大白菜,垂头丧气地洗着洗着,想着往日景渊对她的种种,眼泪就一颗颗往下掉。
忽然面前出现一个橙黄的橘子,一个声音响起道:
&ldo;给,橘子很甜,试试看。&rdo;
她连忙擦干泪痕抬头去看,是一身白衣的学子方旭,他说他刚刚从家里回来,带了些经冬的橘子来给她试试,她接过橘子,呆板地笑了笑,方旭拉她走出颐福堂的后门,说要带她到一个地方解解闷。
他把她带去射箭场,时近黄昏,射箭场上空无一人。方旭教她如何拉弓如何对准靶心,站在她身后双臂轻轻环着她,动作熟悉自然,阿一却心有旁骛连射了几箭连靶子都没碰到中途就落地了,不由得一脸沮丧,他安慰说弓太难拉才会这样。阿一很快就累了,两个人坐到一旁草地上,阿一仰头看着黄昏日落彩霞漫天,方旭忽然问:
&ldo;如果景渊永远都记不起你,你还要像现在这样偷偷地自己一个人难过吗?&rdo;
阿一想了想,苦笑道:&ldo;是啊,也许会躲起来哭,也许会夜里睡不着,孤单得可怕……可是,总胜过那段日子的担心忧虑,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只一个人等着、猜着、想着,几乎要发疯了。&rdo;
&ldo;他一直这样对你冷淡,不再喜欢你了,也没有关系?&rdo;
&ldo;忘记我并不是他的本意,&rdo;阿一轻叹一声,&ldo;他还记得他最爱的画画,只是忘了自己的身世背景,也忘了我,这样也好,若是他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我的话,那在别人眼中他跟痴傻的人也没两样了。想深一层,这还不算最坏的结果。&rdo;
&ldo;你倒是豁达。&rdo;
&ldo;其实我很笨的,&rdo;阿一道:&ldo;凡事都想不到太远去。&rdo;
时间是个小偷,所谓的永不忘怀,不知不觉就被偷走了,怪只怪自己没有好好守住,阿一想。
方旭笑了,身子后仰整个人向后躺下成一舒舒服服的&ldo;大&rdo;字,慵懒道:
&ldo;偏生就有人喜欢你这迷糊的性子。对了,除了景渊,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rdo;
&ldo;我年少时曾有一个哥哥对我很好,后来他入了迷途,我再也寻不回他了。如今他的老母亲年近花甲,天天盼着他回家,若非夫君如此,我定会四处寻他回来。&rdo;
&ldo;处处留情,乱撒桃花,小心报应。&rdo;
阿一略略惊讶地侧身看他,道:&ldo;你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喜欢嘲讽人,喜欢算计人,把自己的心藏得深到就连自己也看不见了。你很像他,不过你该不会像他那般寂寞。&rdo;
&ldo;寂寞?&rdo;方旭差些没跳起来,&ldo;他怎么就寂寞了?&rdo;
&ldo;他对人好的时候,偏要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可以笑眯眯地看着你跟你说话,纡尊降贵让你受惊若宠,如朋友般亲近的人,可下一瞬间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rdo;阿一叹了一口气,&ldo;这样的人,谁敢靠近……&rdo;
方旭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ldo;你……讨厌他吗?&rdo;
&ldo;讨厌过的。不过如今也想明白了,他其实不知道,我曾经在心里悄悄地感谢过他,他从来没有把我看作那个出身贫贱的、卑微的小尼姑,若他想要伤害我,第一次见面,不,根本无须见面他就可以让我灰飞烟灭于这世上了。只是权势再盛的人,也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那些不得已,或许不是我能理解的。&rdo;
方旭身子微微一震,原来……她懂……
&ldo;跟你絮絮叨叨啰嗦了这么多,也幸好还有人听我倒苦水……谢谢你的橘子,我要走了,颐福堂的事情还未做过错,那凶巴巴的大婶又得训人了。&rdo;说罢站起来拍拍衣裳的尘土,揉揉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冲着他半是尴尬半是感谢地一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