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当时躺在榻上,只觉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疼。
骨头又牵动着血肉,令她恨不得即刻和腹中子一同化作一滩血水。
偏偏在这时,她身旁的大女官过来和她通禀了陛下有选秀之意。
其实她该理解的,也能猜到。
只是在这一刻,在这将要失子的痛苦里,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生了恨。
是他说过要同她在宫墙里做一对普通夫妇的。
原本她只是英国公府的表小姐,也恭顺地受了那道令她讶异惶恐的封后旨意。
她明明足够聪慧,可以按着教诲训示,将自己一点点切割,再一点点捏造,然后严丝合缝地嵌套进书中的贤后壳子里。
谢韫是甘心做一个影子般的皇后的,她也能做好一个宽容六宫嫔妃,善待庶出子嗣的贤后。
是元承绎说她不必如此。
也是元承绎要她对他生情,是他说要和谢家阿韫在宫墙里头做一对普通夫妇的。
可是如今呢?
她一次又一次失去的骨肉竟成了她身上背负的罪孽,她是个生不出子嗣的皇后。
唯一的赎罪方式是自请为陛下充选六宫妃妾,然后扶持教养旁人的子嗣。
既是如此,元承绎又何必要她绕这么大一个弯呢?
明明最初便可以如此的。
明明最初,她也还没有动心。
她也不会痛的。
在那般万念俱灰的时刻里,拉了她一把的人是元承晚,也是辛盈袖。
元承晚走后不多时,辛盈袖便再次求见。
她先到皇帝面前说服了他,让他准允自己的方子,然后也是她捧了一碗滚热的药到谢韫面前,要她不放弃。
明明是初冬的天气,辛盈袖一路自太医署奔来,跑出满身汗意,却像一团火烘到了谢韫面前。
“娘娘,腹中的小皇子都还在坚持呢,我们做大人的怎能输给这个孩儿。只要它不弃,你和我都不许先放手。”
彼时辛盈袖暖热的手覆在她腕上,倒好似将谢韫那一瞬的死志也捂化了。
她顺了辛盈袖的意,饮下了那碗药。
或许上苍当真垂怜了她一回,令这孩儿在她腹中一日日安稳下来,有了转机。
元承晚此刻听谢韫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皇嫂就该这样!你心头多想些开怀的事,别管旁的。过两日我带阿隐入宫来看你,再过几日约莫就是初雪了,我来陪你赏景。”
谢韫含笑听着小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其实知晓她的意思。
她是怕她伤怀。
若是皇帝开春要大选,那么许多事情在今冬就该准备起来,她怕谢韫要听到旁人的冷言冷语。
可是谢韫如今是当真不想去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