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想弄明白当年地主是怎么剥削他的,我觉得他怎么每次忆苦思甜的时候,尽说思甜的事儿,而说不出什么忆苦的东西?说来说去最苦的不就是每天放牛吗?
你们猜刘大爷怎么说?他说他生活的那个地方距离咱们坪乡还有一百多公里,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山沟,就住着五户人家,每一家的生活都不好。
最好的一家也仅仅是能吃饱饭而已,因为他们家里有祖传几亩地,但家里人口少,没有壮劳力,不得已雇了另一个长工和刘大爷,就因此被划为地主成分了。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每次干活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也都跟着一块儿干活。
每次吃饭的时候,大家也都同桌一起吃饭,吃的也一样。
当时就是因为看到刘大爷是孤儿觉得可怜,地主婆就收养了他,始终当自己家人一样对待,刘大爷和他们家的儿子从小像亲兄弟一样,一起上山放牛割草。
据刘大爷说,去年地主婆重病临死前,嘴里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死不瞑目,地主的孙子专门上山告诉他,但是他不敢请假去看她,一个人硬是躲在农场的牛棚里捂着嘴,偷偷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刘大爷说着眼圈都红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敢请假去看她?
他要是去看她,就等于认地主婆是亲娘了,要是认了这个亲娘,他就成了地主的儿子了。
……
那位知青说完后,潘毅沉思片刻说道:“其实华夏所谓地主,有相当一部份属于底层地主。
在华夏农村的传统观念中,一切都为了子孙后代。所以,多数有了些财富的人生活其实过的很艰辛,他们将节省下来的财富购买土地是为了留给子孙后代。
尤其在人多地少的山区,这个过程不但充满了艰辛,还充满了风险,任何一次家人得病,或者天灾,都可能使他们多少年积累的那点财富付诸东流,而沦落为最底层。
鲁迅的父亲就是由于得病,才家道中落的。”
……
大伙儿提出的问题、困惑,以及潘毅的一番话,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陷入了沉思……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本来具有的经济意义和政治意义,由于过分地突出了政治意义,而被融进了一场运动中。
由于它不是沿着自身正常的成长轨迹壮大起来,而是靠外部一股强制性的政治力量刺激起来的,因而缺乏应有的坚实的社会基础,使得当时举国上下所有的人们对它并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和物质准备。
每一位知识青年曾经都是激情高昂地高唱着赞歌光荣地告别了自己的亲人、告别了母校、告别了从小生活的城市,又高唱着赞歌怀揣着准备大有作为的远大理想跨进了这片广阔的天地。
当每一位知青年复一年地和农村所有的农民一样重复着华夏农民祖祖辈辈所重复的简单劳作时,突然有一天,感觉似乎只有等到自己生命完结之日才是上山下乡毕业之时的时候,那最初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的热忱和激情在得到醒悟之后的一夜之间,突然被冷却到了冰点。
当然,这迎面而来让他们清醒的原因是来自多方面的。
他们在学习贫下中农吃苦耐劳精神和许多朴实无华品格的同时,也探知了知识和文化的贫乏、愚昧和素质的低下。
……
接着,其他人继续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感想,并积极参与讨论。
最后,在座的76届和77届知青,又逼着张岩把去玉莲家偷鸡蛋的事儿说了一遍。
1978年坪乡知青农场的知青聚会,在梁海涛的一首《难忘今宵》的歌声中结束。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不论天涯与海角
神州万里同怀抱
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不论天涯与海角
神州万里同怀抱
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共祝愿祖国好
共祝愿祖国好
告别今宵告别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