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给林烟云使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出来,她已经款款朝我走来。恬淡静谧的面容,清爽端雅,一身淡蓝色长衫穿在她身上,简洁不失风雅,端的是温雅悠然。
这么大一个人站在面前,就算我马上把她挡在身后,也为时已晚。没能“掩护”好下属,我心怀愧责,而且,“谎言”这么快被识破,令我十分窘迫。
我极不自然朝小柚子一瞥,却见那张似能抠下冰碴子的脸,略有动容,毫无人味可言的眼眸,就像在林烟云身上扎了根,瞬也不瞬,轻漾浅淡暖色。
小柚子的样貌,称不上俊美,却是夹在两者之间的类型,眼是眼,脚是脚,堂堂正正,一板一眼,长相和她的职业很搭配。如果让我简单概论对她的印象,没有哪个词汇比“僵冷”二字更贴实。
正因如此,对她的印象先入为主,突然见她目露柔光,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甚至有种肉麻的感觉。
而此时,站在我跟前的林烟云,依然跟平时一样,端庄大方,彬彬有礼,连我这个外人都察觉到小柚子的异样,她却无视无睹,宛若不知模样,一双甘澈的眸子,只看着我。
“大人,怎么没听您说今日要开审,是不是……”林烟云疑惑的神色,带着些许不自然。
“烟云,你……”我想告诉她有人找她,说了一半,觉得不妥,马上顿住,没有继续讲下去。
她一向心细如尘,敬终慎始,现在眼前多了两张生面孔,她怎么可能看不到,以她神医的敏锐嗅觉,就算闭上眼,也能闻出衙门有两种气味乱入。
退一步讲,塞在椅子里那堆肉可能被忽视,可是,一米开外的小柚子,她不可能看不到吧,一个大活人杵在那里,眼睛像粘在她身上一样,这样都能被她无视,说明她不想理那个人,刻意屏蔽。
如此,我便不觉得那般窘迫,只要不委屈自己人,此页就此翻过。
悱恻分秒,担心她会有压力,我不动声色向她点了下头,暗示她我会全力配合她,见她唇角微扬,示意收到,我才侧过身,朝椅子上指了指,绕开上半截话,平声道:“今日开审是知府大人的意思,我们照办就是。”
许是见知府大人睡相太狂野,林烟云柳眉微皱,噙着浅淡藐视,只将摇了摇头。
这时,杨捕头从一旁蹑手蹑脚走到椅子前,探头看了看,用食指指着知府大人的脑门,朝这边捏嗓道:“睡着了。”
我正要叫她不许无礼,她的食指,已被知府大人的胖手捏了去。
杨捕头“鹅”了一声,吓的老脸煞红,只见知府大人抬起似有十斤重的眼皮,向上翻了翻,鼻音惺忪:“错,是睡醒了……”
我暗道不好,连忙上前准备为杨捕头求情,却见知府大人厚唇微张,就像被点了定穴一般,保持仰躺的姿势,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
我忙转眼向小柚子急道:“大人她……”,本以为她是保镖,大人有什么事,她比较了解,她却给我一脸木然的表情,一声不吭,令人头蒙。
我等面面窥视,就连神医林烟云也惊呆了的时候,却见知府大人胸膛一顿,接着,从酷似一元硬币的嘴里,飘出“嗝~”一声。
……
我们惊愕未了,她却扬起一只胳膊,对我道:“小邵,过来扶本官一把……”
我一怔,顾不上想刚才那诡异的声音,连忙走到她面前,伸手抬着她扬起的胳膊,使了力气,她却除了胳膊,其他地方动都没有动弹。
杨捕头见状,赶忙过去把知府大人另只胳膊搭在肩上,帮我一起抬,我们一起用力,知府大人身子才鼓蛹了几下,待她从椅子靠上扬起脑袋,坐直了身子,我和杨捕头才退到旁边。
知府大人先“咳咳”清了两嗓子,四处张望一下,转眼对我道:“人呢?”
我忙欠身回道:“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她眼一翻:“你说什么?人还没带到?这效率,是想让本官批评你么?啊?”说罢,气呼呼一手拍在把手上,疼得她“咝”一声,甩着胖手,指着杨捕头就吼:“杵在这儿挡煞呀,还不快去!”大幅度动作,带着下巴婴儿膘一甩一甩,特带感。
杨捕头哪敢怠慢,吓的额头都出了汗,慌忙抚手应道:“大人息怒,手下这就去……”说完,走过去对林烟云使了个眼色,想逃离“现场”。
林烟云却不惊不慌,清澈的水眸,噙着波澜不惊,朝我看来,像是在担心我能否撑得住场面,我对她点点头,她才跟杨捕头出去。
从知府大人醒来到现在,小柚子没说过一句话,连刚才的怪相她都不曾动容,一双丹凤眼,冷若孤烟,一直扎在林烟云身上,表情木讷,如一潭死水。眼盯盯瞅着烟云走出门外,她才转目过来给知府大人端茶。
知府大人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咕嘟了几下,以为她在漱口,谁知她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我不由得喉咙一紧,胃里很不舒服。
真的很奇葩……
一盏茶下肚,知府大人随手把茶盏递给小柚子,一边慢声道:“那谁……咳……小邵啊……”
“下官在……”我忙道。
“你叫邵甚么呀?”
“回大人,绍竹雨。”我道,怪不得醒来喊我小邵,原来把我名字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