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被说的哑口无言。这诗是一等一的好诗,当世大家都未必能做得出来,这点读过书的人都能瞧得出来。其他几条,也恰恰正如萧庭所言,按照她的要求,那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尤其是最后一条,要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她高阳,但问题也就恰恰出在这里。
一枝红杏出墙来,这分明就是说她不守妇道,逾规越矩,在家外面到处跟野汉子勾搭。这首诗要是拿回去。这不是自己恶心自己嘛。
偏偏这都是按照她的要求来的,一丁一点都没带差错,她就是有气,都没法冲萧庭发。
只恨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种水准的诗,不用几天就能在长安流传开来,甚至足够当做经典之作流传后世,哪怕千百年之后,人们只要谈到这首诗。第一个想起的,恐怕就是她这位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大唐公主殿下。
“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高阳脸蛋涨的通红,拳头攥的紧紧的,盯着萧庭,恨恨道:“好你个萧兰陵,你这是要朝死里逼我啊。”
“殿下,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萧庭呵呵一笑。道:“你刚才非要我写,我也是没办法。这才胡诌了一首罢了。依着我看,不如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也没写这首诗。你来我往的这么些日子,对殿下你不说别的,少说也有朋友之谊,也是深感殿下帮着撮合的厚意。开个玩笑而已,你我都不必当真。”
说罢,伸手把纸拽过来,搓成一团丢在桌上。
“哼,玩笑?”高阳哼了一声。
“算了算了。殿下,何必呢,大热天的?要不您到后面泡个澡,然后开开心心的回家睡觉?”萧庭道。
“我可不当玩笑。”
高阳把桌上的纸团拿过来,重新摊开抚平,恨恨的看了两眼上面的墨字,然后把纸张重新折叠好。
“殿下你这又是作甚?”萧庭道。
“我堂堂高祖的嫡亲血脉,说出来的话,就没当玩笑的。愿赌服输,你萧兰陵的诗才我高阳服了,以后你和衡山之间的事,我尽全力。至于这首诗嘛……”
高阳把叠成起来的诗稿塞进随身的荷包里:“既然做了,就没有当它不存在的道理。好端端的东西,没来由糟蹋埋没了。你不说我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还是留下吧。”
说罢,干脆利落的站起来,道:“我走了。”
“等等。”萧庭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事?你刚不还是盼着我走嘛?”高阳道。
“说了,刚才那首诗是玩笑。”萧庭摇摇头,重新在桌岸上铺开纸抚拼了,冲高阳道:“既然公主殿下信守约定,我也不能做无信小人,刚才那首玩笑诗不算,我重新送殿下一首。”
高阳一愣:“你还能写?”
她倒不是惊诧于萧庭会重新送她一首诗,而是觉得,佳作这种东西又不是瓦砾转头,就算是再大的诗才,也不可能一首接着一首朝外蹦,总要有个触景生情,酝酿才思的过程才是。他刚才想都没想就写出一首堪称绝品的‘玩笑诗’已经够令人惊叹了,听他的意思,他现在又要紧跟着写另外一首,不弱于刚才那首的新诗?
一个连字都不太写的全的人,竟然有如此惊人之诗才?
在她略带不信的惊诧目光里,只见萧庭拿起笔蘸满了墨,想也没想,便在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高阳站在桌案前,随着一句句缓缓念出,脸色渐渐的柔和了下来,当念道‘半缘修道半缘君’终结一句时,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撩拨了一下,浮现起一个久在心底,却已然再也见不着的人影来。
“曾经到临过沧海,别处的水就不足为顾;若除了巫山,别处的云便不称其为云。仓促地由花丛中走过,懒得回头顾盼;这缘由,一半是因为修道人的清心寡欲,一半是因为曾经拥有过的那个人。”
萧庭吹干了墨渍,双手捧着诗稿,双递给出神的高阳,笑道:“公主休要惊奇,这诗其实也不是我做的,是我师父在修道之余,思念两位师姑时有感而发,取了她们名讳中的‘沧海’、‘巫云’二词。如今我借花献佛,将这首诗转赠给公主殿下。”
高阳有点出神的接过诗稿捧在手中,盯着上面的诗句,细细的念了几遍。
“两首诗我都收下了,你有心了。”
念完之后,高阳神情平静,冲萧庭微微一点头:“倒是我看错了你,今儿个不该跟你开这样的玩笑。”
“玩笑嘛,说完就算了,没谁当真。”萧庭哈哈一笑。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