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独子将迎喜事,自是举家欢喜,张灯结彩筹办婚事,却除了准新郎。路珏平完全不参与其中,只是没日没夜的窝在屋里,陪着苍碧,亲自喂药、照顾,苍碧的身子却不见好转,刚开始药粉能撑个四五天,渐渐只能维持两日,不过半月,就用完了,三七怎么劝,他都不听,一见苍碧痛苦,就仿佛从他心口剜了一块肉掉。
冬日天空阴沉沉的,惨淡的日头在天际无力的挣扎,终被云层淹没,初雪洋洋洒洒地飘落,缀在院中枯了大半的藤叶上。
三七急匆匆地端着冒热烟的药碗,跑过藤架下,两片细雪落入碗中,无声无息地融化。
&ldo;这药一点用没有!&rdo;路珏平怒喝着,摔了喝空的药碗,&ldo;药粉呢?再去问舅父要!&rdo;
三七应声退下,却没有去找齐英新,那药粉再吃下去,只会让苍碧的寿数更短。
屋内,苍碧浅浅地喘着气,含着一小块冰糖,墨翠般的眸子失了光彩,半眯着也不知看到了哪里,眼前似乎有黑色晃过,他无力地伸手拉住:&ldo;连云,我好痛……&rdo;
路珏平今日穿了见黑长袍,银线绣着云纹,端是该玉树临风的贵公子,脸上阴沉却比黑衣更甚。
&ldo;连云……痛……&rdo;苍碧喃喃着,本就清瘦的脸庞,已是形销骨立,这几天除了药,就只咽下了几口豆腐汤。
&ldo;我不是连云。&rdo;路珏平僵硬地坐着,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将落不落,终是在苍碧再次呼痛时,伸了过去,把人拥在怀中,眼中阴晴不定,&ldo;我在。&rdo;
&ldo;我想回家……&rdo;苍碧轻轻往宽阔的胸膛上蹭着,竭取一丝暖意。
&ldo;我知道。&rdo;路珏平握住他的手,按在胸口,低头浅吻光洁的额头,&ldo;会回去的,我一定让你毫发无损地回去。&rdo;
苍碧也不知听没听到,猛的一缩身子,急遽地咳嗽起来。
路珏平拍抚着他的脊背,忽觉得胸口有些湿润,低头一看,苍碧吐出一大滩鲜红的血液,染在衣襟上,绽出触目惊醒的花朵,人闭着双眼微微瑟缩,已是晕厥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红泥炉燃着炭火噼啪作响,将随时会断去般的呼吸掩盖,路珏平闭眼颤抖着喘息,稳下心中暴怒,再睁开,眼中是绝然的平静。
两手掌心相向,他深深吐息,十指齐动,掐起繁复的手诀,随着越来越块的手势,面色也越来越差,血色急速退去,皮肤泛起青灰,半晌后,指停,印成,嘴角流下血线,紧接着是鼻下、耳际、双目……
路珏平面如金纸,七窍流血,犹如惨死的恶鬼,在他正前方,随着手印的完成,暗色的光芒汇聚,融成一团黑烟。
&ldo;逍遥。&rdo;路珏平定定道。
黑烟涌动,一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靛色衣袍一尘不染,恍如方从万丈海渊中涤荡而来,逍遥依旧一脸似笑非笑,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心中早有预料,却还是问道:&ldo;唤我为何?&rdo;
&ldo;救他。&rdo;路珏平话音沉沉。
&ldo;我不能救他。&rdo;逍遥道,&ldo;珉玉匕首炼成时,我便告知过你,过往事不允被篡改,若古往有异,今朝难免变数,届时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担保,谁也担不起这罪过。&rdo;
&ldo;我担。&rdo;路珏平道。
逍遥叹息摇头:&ldo;我助你将魂魄融入凡人之躯,压制其上,已是罪愆,你还不管不顾,催动咒术,折损了路珏平的身躯……&rdo;
&ldo;路珏平相思成疾,横竖活不过明年,殒在那相思藤下,又没留下子嗣,与后世有何牵连。&rdo;路珏平隐忍道,&ldo;你救苍碧罢。&rdo;
&ldo;治好了又如何?像前两世一般,等待时机,取他性命?&rdo;逍遥顿了顿,继续道,&ldo;珉玉匕首次次在他眼中,苍碧已经起疑了。&rdo;
路珏平手按在脸上,遮挡住双眼,手背青筋因过于用力而虬结凸起:&ldo;我只是不想让他痛苦,一瞬也不想。&rdo;
&ldo;我若能帮,必当尽心竭力,但凡人生老病死,我无法参与。&rdo;逍遥道。
第71章纨绔公子与绝色小倌二十三
逍遥走了,黑烟散去,路珏平怔怔站了半晌,默默坐到床榻边,俯身靠下,额头抵在苍碧肩上,长夜死寂,院中薄薄积雪簌簌从叶片落下。
齐英新还是开了药粉,只是交给了三七,让他好生衡量着,服了几次,苍碧就停了那药‐‐身上的疼痛感受不到了,不知是四肢百骸腐朽无感了,还是病入膏肓老天也垂帘他了,总之他知道,这不是好起来的征兆。
腊月初八,路家少爷大办婚礼,喜乐冲天而起,迎亲大队浩浩荡荡,绕着洛城行了一圈,涌进大宅子中,冬雪下下停停,落在丝竹上是瑞雪,落进寂寥的院中便是怆然。
苍碧让三七开了窗,路珏平不得不在的日子,便差使了三七,时刻照料苍碧。雪片子飘进来,一碰上窗沿就化成水,屋里生了两个红泥炉,暖融融的,全然不似冬日。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外头,听丝竹声声,这是人间相伴终生的见证,红衣艳艳,言笑晏晏。
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能盼到这一天,喜乐奏过整条不见尽头的逍遥界长街,掀开花轿红帘,迎接他的是连云……便是交付所拥有的一切,他也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