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虽然可恨,但危难关头不能见死不救。况且现在救了他,取得他的信任,说不定对我日后帮助秋子有利。想到这里,我就喊来在现场忙碌的工人,一起用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压在他身上的大木头挪开。
我扶起他,照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醒了过来。可能是骨头压断了,他动不了身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办法,我只好给了在场的工人几个小钱,打发他去附近的车站找辆人力车,工人立刻照我的吩咐去叫车。好在出事地点的下一站就是脱车站,剩下的距离不太远,我打算弄辆人力车拉他过去。
就是在这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我们遭遇了这场大灾难。
现在已经很少听说火车颠覆的消息了,但在当时,这种灾祸并非特别罕见。
不久,人力车来了。车夫和我两个人把受伤的老家伙抱着抬上车,这会儿,他已经能动动嘴唇说几句话了。
&ldo;回家,请送我回家。&rdo;
声音微弱得像只虫子在哼哼卿卿。
&ldo;我看最好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rdo;我劝他。
&ldo;我家里有医生,请送我回家。&rdo;
他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ldo;你说回家,那你家在哪里?&rdo;
&ldo;滑石的养虫园,我是那里的主人岩渊。&rdo;
果然是这家伙。秋子曾经向我说起过养着食人蜘蛛的养虫园,这位就是养虫园的主人呀。
听到这里,没想到车夫皱起了眉头。
&ldo;是去养虫国吗?请原谅我不去了,您还是另请别人拉吧。&rdo;
车夫好像挺害怕,不敢去那里。连见多识广的车夫都如此,可想而知那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但是车站的人力车全部被征去拉伤员了,就只有这一辆车,要是他再不拉,那可就没辙了。没办法,我又跟他讲好加一倍的车钱,好说歹说他才答应去养虫园。
很快就到了车站,但从那里再到滑石还有将近一里1地的路程。快到养虫园的时候,路两边杂草繁茂,疯长得厉害,林中山道的确可怕,难怪车夫不敢来。在黑夜中的山道上,人力车拉着伤员在前头跑,我在后面步行跟着。
1日本里约等于309公里。
按常理我把这事托付给车夫就行了,可我考虑这家伙是秋子的大敌,又是养虫园的主人,大好机会怎能错过。于是就装出关心的样子,借着送他,趁机进入养虫国探个究竟,说不定就能解开秋子的谜团。
&ldo;养虫园到了。&rdo;车夫说道。
透过黑夜,我看见眼前黑乎乎耸立着一座破房子,有股妖气,像是以前有钱的富农住的房子,面积很大,有两层。茅草屋顶和瓦屋顶各占一半,但茅草屋顶已经腐朽得参差不齐,白墙也剥落精光,露出里面的竹片,可真够破烂的。周围的院墙也有一半倒塌了,上面的木板大门简直成了摆设。
我借来车夫的灯笼,推门一试,却打不开。我&ldo;咣当、咣当&rdo;推门的声音传到了车上的岩渊的耳朵里。
&ldo;用这把钥匙开。&rdo;
他掏出一把大铁钥匙,看来他还挺戒备的,人不在就把门锁起来。我用那把钥匙打开了大门,走了进去。这回车上的伤员又指点我说:
&ldo;往后走,往后走。&rdo;
我举着灯笼照亮前路,绕到了房子的后面。只见有红色的灯光透过破损的拉门射出来,我从窗户纸的窟窿里往里偷眼观瞧。
有人。在大地炉旁边的褪色发红的榻榻米上,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一看就感觉她有一副坏心肠。老太婆年纪很大,肯定有七八十岁了,脸上满是皱纹,就像压扁了的灯笼一样。不可思议的是,这张布满皱纹的脸,竟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非常相似。
到底是谁呢?噢,想起来了,是肥田夏子。虽说夏子胖得跟肥猪一样,而眼前的老太婆却瘦得连肋条骨都看得见,但她们的脸型、口鼻的模样却有共同之处。莫非肥田夏子是这老太婆的闺女?这样一琢磨,倒又让我想起另一个人来。外头躺在车上的岩渊,痛得皱眉时的表情,也有些地方和老太婆很相似。他们肯定是母子关系,那么也许岩渊和肥田夏子就是兄妹吧。难道他们兄妹二人沆瀣一气,合谋纠缠秋子?
可眼下不是我细想的时候,得先把伤员送到屋里,于是我就在拉门外大声喊:
&ldo;请开开门,岩渊先生受了重伤,请快开门吧。&rdo;
没想到老太婆听到我的喊声后,只是转动着白眼珠往我这边瞟了一眼,竟装作没听见,站起身来走进了里头的房间。我左等右等她就是不出来,这老太婆真是奇怪。我等得不耐烦了,就用手拉门板,但门锁得很紧,纹丝未动。
老太婆把我气坏了,无奈又回到大门口,向车上的岩渊讲了一下刚才的情形。他听后嘟噜了一句&ldo;真拿那老太婆没办法&rdo;,又指使我说:
&ldo;你从窗户进去,隔壁房间的桌子上有把钥匙。&rdo;
我又按照他说的,统回到屋后,跳窗而进。绕过地炉,进到了昏暗的隔壁房间。老太婆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好像不在这间屋子里。不料这里还有比老太婆更让我惊异的东西,惊得我目瞪口呆。
那间黑暗屋子的天花板和四壁以及立柱都在不停地颤动,当然不是地震,而仅仅是墙壁表面、柱子表面在咕咕容容地抖动,天花板上的大房梁则像一条巨蟒在抖动身上的鳞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