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高穆歙正整肃衣冠,已有宫里的内侍前来宣他入宫觐见天子。送走老内侍后,高穆歙暗自疑惑父王为何突然召见自己,却见坚叔蔡伯已往书房这边走来。
“坚叔、蔡伯,你们已知父王召见我之事?”高穆歙等两人走进书房后径直问道。
“嗯,”坚叔应道:“殿下可知王上为何如此急着召见你?”
“我正在想此事。”高穆歙答道。
“殿下昨夜才回府,不想王上这么快就已知晓。”蔡伯说道。
坚叔闻言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应是王上一直在等着殿下回凤歧。”
“父王等我回凤歧?”高穆歙疑惑问道。
“难道父王(王上)是要问我(殿下)分封(郑国)之事?”高穆歙与坚叔不约而同的脱口问道。
“嗯,应该是。”蔡伯点头应道:“王上这些日子一直未做决断,可能是拿不定郑国内乱之后的天下形势。殿下这些日子却正好在外游历,如今回到凤歧,王上可能是要召你去问清楚。”
“那我马上去。”高穆歙说着已往书房外走去。
天子的大书房位于凤歧王宫的西偏殿,书房外是一片内湖。夏日里,湖面上亭亭玉立的荷花盛开之时,宫里的小王子小帝姬们时常聚到此处扒拉莲蓬。高穆歙年幼时也常在此处玩耍,到宫外自立门户后也时常来此给天子请安。去年王后过世后,他来的越来越少,最近一次来这大书房还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高穆歙走到大书房门口,守在门口的内侍也未通报,直接开门将他让了进去。
高穆歙踏进书房,看到一位赤衣人正站在书案前沉思。他冲着赤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躬身一揖,恭谨唤道:“父王。”
赤衣人正是当今大安朝天子。天子闻声转过身来,看到高穆歙面上不由一喜,随即又马上收回喜色,只面色如常的淡淡应道:“歙儿来了。”
当朝天子乃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且素喜修饰,虽已年过不惑,却依旧不减其俊美高贵的风采。高穆歙眉眼间与天子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些掌权者的威严,却又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飘逸洒脱。
天子神色间的转换高穆歙都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暗叹自己与父王间的隔阂是越来越深了,不过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的恭谨应道:“是。”
天子浓淡适中的修长眉毛下一双凤眼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高穆歙,心中有些气恼,这小子与她母亲一样倔强傲气,不过王后还是有柔软之时,这小子若是学会她母亲柔软之时的一二,父子之间何须走到如此地步。
想归想,天子语气依旧淡然,“歙儿此次出门游历,路上可还顺畅?都去过何处?”
高穆歙心中暗想,果然是问自己出门之事,嘴上则不疾不徐的应道:“儿臣此次出门一路顺畅。儿臣离开凤歧后先去了商邑,经雍国又去了西北壮阔的大草原,从西北草原进了郑国,最后从吕国绕回凤歧。”
天子闻言沉吟片刻后才问道:“歙儿是何时到的郑国?”
“儿臣六月初到的郑国。”
天子眼波一闪,继续问道:“六月初?郑公下葬之日歙儿在郑国何处?”
“儿臣正在大河上。儿臣本想从大河上直接出海,听到郑公下葬之日所出之事后,儿臣就在溢城停了两日。”
“哦,歙儿在溢城停留的是哪两日?”
“儿臣六月十一早上到的溢城,六月十二晚上从小柳镇上船出了海,六月十五从海上进了吕国。”
“如此说来,歙儿对郑国之事应该是知之甚清?”
“儿臣在郑国那几日,确实见到许多事情,也听到许多事情。”话到此处,高穆歙对天子所问绝不多答一句,他要让天子尽量多说,如此才可探知天子心中所想。
天子倒未想那么多,他今天将高穆歙召进宫,确实是要问他郑国之事,“歙儿都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
“儿臣看到在郑国市井乡野,郑国国人依旧如常出行劳作,茶楼酒肆也依旧熙熙攘攘。”在路上时,高穆歙已想过,郑国内乱之后,父王定然已从众多大臣处听到许多消息。不过这些大臣各有自己的盘算,那天子从不同大臣处收到的消息可能有许多矛盾之处,这应该才是父王迟迟无法做出决断、知晓自己回凤歧后马上召见自己的缘由。
天子听得一喜,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如今的郑国一切如常。”
“不过这些都是面上的事,底下与往日还是有许多不同。”高穆歙装作未听见天子的自语,继续说道。
天子一怔,眉头不觉皱了起来,看着高穆歙不说话。
高穆歙恍若未觉,继续说道:“比如街头巷尾、乡间田野已没了以往常见的聚众闲谈找乐子的人群,茶楼酒肆也少了些热闹嘈杂,邻里街头熟人相遇总是眼神一碰即分头各走各路。”
天子听得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才说道:“那郑国国人总会有些议论吧。”
“是,儿臣偶然几次也听到溢城国人在偷摸议论郑公下葬之日的事。不过这些溢城国人主要是说那日杀戮场面的血腥惨烈,再有就是议论丞相与国尉大人如何了得,如此大事,事前竟丝毫风声也未漏出。”
高穆歙说完之后,天子沉吟许久才继续问道:“歙儿之后到吕国,听到吕国人又是如何议论郑国之事?”
“歙儿在吕国时,看到吕国官府对郑国内乱之事忌讳莫深,无人敢提起此事。倒是吕国国人议论的起劲。”高穆歙说到此处,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天子,见天子正埋头沉思,才继续说道:“歙儿到吕国时,吕国到处都在传韩渊郑季上书请封为诸侯之事。吕国国人都在说这是大安朝七百多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也不知天子会如何处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