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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曦咽下两口饭，见李自牧还在忙活，但菜都快被不相干的人扒拉干净了，便犹豫地朝他开口：“……怎么不吃？”饭要吃，这可是李自牧教的道理，反倒要自己来催。等的就是这句，李自牧笑道：“就来。”竹曦总觉得被李自牧诓了，但又拿不出什么证据。不然这个男人到底在高兴什么？是自己的语气不够凶吗？自此，两人虽然还是隔了几丈远的距离，不过晚间倒是没有把李自牧赶出房门，还是给他留了一半的床位。初出茅庐李自牧也知竹曦这人就是性子倔，能做到这一步也实属不易。这半边床，还是他道歉才讨来的。且行且珍惜，不然又得回自家宅子。这张小床他睡了近一年，也睡习惯了。李自牧尽量缩在床边，转头看睡在里侧的竹曦。竹曦背对着他已然入睡，边界线划得清清楚楚，他也没有越界。李自牧安慰自己道：还能走怎地？不走，那就踏实睡。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竹曦的伤彻底转好，秦二白便将比试的事提上了日程。对外则宣称是兰君的场子，自然会有许多人来捧场。遇上这种事，那些公子文人就最爱凑这个热闹。有酒有舞有美人，哪样不是顶顶好？消息不胫而走，直到当日来观舞的人还真就把浮香楼都围得水泄不通。李自牧这两日被竹曦冷落，也不知他到底需怎么对付这场比试。这日前楼人满为患，李自牧作为杂工也定然要去前楼帮衬。他前脚刚刚迈进前楼，就撞见了“大熟人”刘世棠和那日来这里办生辰宴的王公子。秦二白正站在他们旁边赔笑，把他们请上了二楼看台。而刘世棠显然也注意到了李自牧，向他招手。那王公子很明显已经喝过一轮的酒，扯着刘世棠的胳膊逢人就夸：“你们真不知道我这兄弟，出息了！他的文章，被前太傅文老先生给评了！你们真不知道这得多风光……苟富贵勿相忘……不对，你我本来就是富的……”“偶写的几篇时评，承蒙赏识。”刘世棠不好意思道，“听闻竹曦要登台，特来相看。还有这位仁兄，他说也要来看……谁……我又有些忘了，王兄？”王公子马上接上话：“兰……兰君！”刘世棠扶着王公子，点点头：“貌似就是另一位吧，要与竹曦比试的那一位。”王公子看刘世棠一直在跟李自牧讲话，一个杂工，难不成还真当朋友了？他不满道：“嘿，跟他一个下人说这么多干嘛？费口舌！让他伺候我们坐下，再倒好茶才是正理。”“杂工大哥勿恼，他平日里不大这样，这次难得耍耍酒疯。”“无事。”李自牧压根就没把这些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只要不像刘世文那样不三不四，他还是愿意与这些小辈好好说话的。秦二白将三人带去了二楼，选了个视野佳的好包间。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李自牧自己则做着他的杂工，和秦二白站在角落里。一阵锣鼓过后，美人儿才踩着鼓点登场。兰君应对这种场合向来手到擒来。一起舞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台下有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纷纷踮着脚看兰君。看台的王公子倒也没错过这段，尽管喝得东倒西歪，但还是“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兰君叫。“快快快！看他出来了！哇……果然名不虚传。刚才谁灌我这么多酒，我现在看人都重影了，影响我看美人儿……”李自牧和刘世棠硬把他拉回了座位，不然他可能就要倒头吐酒了。王公子的声音并不突兀，因为楼下的看客也都在议论。“瞧瞧，果真是一舞动倾城。”“噫，别说是二十两一晚，五十两也使得！”“什么二十两五十两的，没钱就别在这站着，老子现在就送他一百两，让他看看老子的实力！”“你就吹牛吧，你家那点钱早被你嚯嚯光了，还一百两，先拿一两出来看看才好。”人群中难免有骚动，兰君倒是不慌，他笑意盈盈地欠身，那大长腿都要伸到人堆里去了：“是多是少全是心意，兰君从不计较这些。”秦二白睨了一眼，啥“不计较”，最计较还差不多。为了哄骗别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偏偏大家都吃这一套，一时间有不少人往台上扔金子银子的，全盼着美人能先看上自己。王公子虽然已经醉得晕头转向，但也还是从身上摸索出些银两，往台上投。刚想扔第二把的时候，被刘世棠和李自牧合力拦下。“王兄，醉成这样就算了吧。”这人酒醒后还知道自己怀里剩多少钱吗？见此情景，秦二白都快感觉兰君已经赢了，毕竟钱都摆在地上，不是假的。兰君下了台，再两声锣鼓，又见一人上台来。来人头戴金链面帘，半张面庞若隐若现，一身青绿色衣衫，碧玉珠串成的流苏点缀，衬得那头金栗色头发熠熠如辉。这人是竹曦？李自牧惊诧，竹曦从没有穿这么好过，以至于他的容貌、身形常常被忽视。但其实竹曦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并且这种美很有距离感。秦二白也差点都没认出他是谁，要不是早知道竹曦会做对手，他都不敢往竹曦身上猜。这可不得了，兰君今日是一袭红衣，他又穿一身青，这不是明摆着下战书么？王公子再次站起身，惊诧道：“他，他……不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谁嘛！”刘世棠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的人，淡淡地笑道：“对，他叫竹曦！”竹曦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手腕用力一甩，软剑就成了硬剑，直直地指向地面。随后手腕一翻，剑柄脱离手中，在空中旋转几周。将要落地之时，竹曦猛地抬脚，踢上剑柄，剑身停止旋转，又往上抬了几分。竹曦伸手往空中一接，这把剑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手中。众人皆惊叹，这可不是什么花架子，而是实打实的练过武。偏偏动作轻盈中不失力量，有那么几丝江湖气。软剑宛如银龙一般，盘绕在他的周身。他的腰身劲瘦，抬手便见。相较于兰君的妖冶，这位更多的是明艳。李自牧不得不承认，这一年来，竹曦的改变可谓是天翻地覆。从前的他瘦弱而无助，是个自卑又无知的可怜鬼，如今的他光彩夺目，足可以独当一面。从心底由内而外的强大气场，使他有了与人对视的勇气。众人一时都噤了声，别说是浮香楼，放眼整个二十六巷能舞剑舞成这样的，他算独一份。加之这身形，这样貌，这气质都是一等一的佳品，还是大昭境内为数不多的外族，外族的奴隶，看人还图个新鲜呢。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够得上众人的青睐。台上的金银也慢慢堆积起来。竹曦收了剑，朝他们回礼。王公子的手又往自己怀里伸去，看样子又是去掏钱：“好好！又是个美人……”台上的金银也很快堆积如山，刘世棠也掷了些许银两，满眼的欢喜。李自牧却沉寂下来，按道理说，他应该为竹曦感到高兴。年少成名，将来的路不好走但也绝不是无路可走。等李自牧把赎身钱攒够，将他的卖身契一撕，竹曦想去哪就去哪，若是碰上刘世棠这样对他好，心眼又不多的，也未尝不可一试。只要不跟着自己，总是有活路可走的。竹曦年纪小不懂事，难道自己这个已经知道一切的人也要跟着不懂事吗？既然离开是早晚的事，为什么自己的心并不好受。大抵是心里还有他，怎么也放不下吧。朝夕相伴许久，两世的纠缠，怎能说放下就放下。李自牧故作轻松地问秦二白：“他……赢了吗？”秦二白还是定神道：“我去看看。不过……这很正常，总要有新人上位的。人家就图他长得好，身量好，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