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父亲都想把自己最缺失的东西送给下一代,周世友能送给子轲的,除了一盒汽车玩具,就是自由和对未来的选择权。子轲十八岁那年的冬天回了家,给母亲扫墓。周世友和他谈成年的事情,说,我当年没有选择,我父亲没给我选择,但作为你的父亲,我给你选择。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周世友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太多。可子轲当时抬起头,看周世友。子轲长得比周世友还要高了,还像一个小孩子,沉浸在周世友也不清楚是什么的心事里。子轲并不感念周世友的付出,也不会说谢谢,子轲并不知道他的自由,他的&ldo;流浪&rdo;,他选择离开家,不被硬生生削着拔着生长的权利,是周世友付出了一辈子的实干才换来的。
所有人都会迁就周世友,只有周子轲会一次次地顶撞他。
所有人都会迁就周子轲,没有例外。
周世友年轻时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不做家里给的工作,那么他会做点什么。到这种时候,周世友就不愿再承认儿子很像他了。因为周世友再怎么样,也想不到子轲在外面浪荡了几年,居然出道做明星去了。周世友想起他那时候失望透顶,因为子轲仗着家里的名声,顶着母亲给的一副好皮囊,做了一份毫无价值,却能轻松进账千万的工作。子轲的整个价值观从一开始就有偏差,进了社会,一错再错。
可周世友有什么办法,子轲没有妈妈,他是他的父亲。如果周世友再不对他好一点,支持他,保护他,这个孩子在外面要怎么办?
老爷子退休以后,有一天很高兴,回家喝酒,说别人介绍他,说他是&ldo;周世友周总的父亲&rdo;。
如今周世友也到了该被年轻一代小朋友称为&ldo;周子轲的父亲&rdo;的时候了,子轲却还没有成长起来。
对于子轲的未来,周世友曾做过最坏的打算。但目前看起来,好像还没有想的那么糟糕。
最早听到&ldo;汤贞&rdo;这个名字,是家里的机组报备给他,说吉叔订了一趟航班。过了一年,子轲从兰庄亲自开车拉走了一批礼品,说是给一个发布会送去了。再后来,就是亚星公司那趟邮轮,安保团队报告给他,说子轲不顾船上的危险,带着他们满船去找一个叫&ldo;汤贞&rdo;的人,找不到就不下船,让他们不得不替亚星娱乐把船都修好了。
后来用蕙兰留给他的钱,买下那个公司,搞得外面天翻地覆的,周世友也觉得很稀奇,能把子轲刺激到这个份儿上的,那会是怎样一个人。
汤贞出现了,他一开始站在书房门口,半天都不打扰人。后来坐到周世友身边来。他望向周世友的眼神,他的面孔,让周世友忽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话好问的。
是什么能让一个性格如此恶劣的人对他好,只可能是他对他更好。
周子轲上午写完了《罗马在线》新的企划,闲的没事做,带汤贞去图上看了看。吉叔把小教堂的调琴师请来了,给钢琴调音。周子轲握着阿贞的手,沿着图书馆的旋转楼梯往上走,没有上天文台,又下来了。
家门前的温泉打开了。老爷子生日那天周子轲也没带阿贞多看看,这会儿他走到了跟前,仰起头看那些在阳光下闪耀的水珠。
周子轲忽然想起了童年。
&ldo;我妈特别喜欢喷泉,&rdo;周子轲说,告诉阿贞,&ldo;她临走前那几个月,这个喷泉从早到晚开着。冬天,开得电机都坏了。&rdo;
汤贞听着,感觉小周从背后忽然把他抱紧了。
第200章日出19
周世友刚过完了生日,照理说山上就该清静一段日子了,大家休息休息,各自养精蓄锐,年底老爷子忌日,新年庆祝完了,又迎来年初蕙兰的忌日,都是需要山上人们聚在一起忙碌的日子。
而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因为家中子弟周子轲突遭横祸,十年难得一遇地回家长住养伤,越来越多亲人中途折返,又回了北京。某种程度上,他们还真有点感激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狂徒,让子轲终于被他们抓住了。
前些天刚见完了一群聒噪不已的姑姑们,今天又有若干叔父、舅舅要见。周子轲往日里习惯了任性,一不耐烦了随时就走。但眼下他坐在人群当中,听着周围人的劝告、建议,他转头望向窗外的楼下:
一大片草丘上,园丁们正围绕着几棵百年大树浇越冬水,裹着棉服的阿贞远远看着像一个鹅黄色的棉球,他被吉叔带着,和山上的小孩子们一起找喂食器,更换鸟食和水。
时不时的,阿贞还会回过头,仰起脖子,朝周子轲所在的会议室窗口看上一眼,就好像他知道周子轲也在看他一样。
周子轲便觉得,身边叔叔舅舅们说的话也不是那么单调、无聊,没有意义了。
也有人发现了子轲的走神,循着他的眼神朝窗外望一眼,很快又收回来。事实上,自从今天早晨,朱塞挨个餐厅问候客人们,说周叔叔这周末休假一天,上午检查完了身体,下午将安排教堂影院放映电影,是华语经典影片《丰年》:&ldo;大家周末还没走的,到时候一起来看看吧。&rdo;
&ldo;《丰年》?怎么了,世友想看电影啊?&rdo;长辈问道,明显是常年忙于工作,极少接触这些文艺类的东西,所以对周世友突然想看电影也觉得很稀罕。
更多的家人则选择了沉默,他们面面相觑。甭管在电话里怎么对家族办公室的人数落、抱怨,当着周世友,甚至周子轲本人的面,这类敏感话题,一个字似乎都很难直白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