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来了。&rdo;达妮说。他确实来了,开着钢丝辐条车轮的金色凯迪拉克轿跑,重低音响得震耳欲聋。rx738前来救驾。他驶近,停车,就堵在警车前面。我们走出公寓楼,达妮替我开门,挽着我的手臂,我拄着拐杖,假扮有关节炎的老妇人。我和达妮走向她停在不远处的破旧达特桑。她打开乘客座的车门,扶着我坐进去。她绕向驾驶座,我望向后视镜,见到我们的尾巴‐‐那个警察或调查局探员,一个戴墨镜的白人‐‐正在和rx吵架。
达妮坐进车里,我说:&ldo;咱们走。&rdo;她看着身边的侧镜。
这时候,rx跳下车,他比我记忆中还要壮硕,六英尺三英寸的身高加上灌木丛似的爆炸头,他邀请瘦巴巴的年轻警察下车谈谈。达妮发动引擎,我看见他们吵得越来越凶。白人挥舞手臂,rx逼近他。白人挥舞警徽,rx哈哈大笑。然后白人开始挥舞手枪。
&ldo;操!&rdo;我说,&ldo;大事不妙,还是别玩了吧。&rdo;
&ldo;别担心,&rdo;她说,换挡启动,&ldo;雷克斯搞得定。&rdo;
rx不慌不忙地后退两步,高举双手,转身把手掌放在车顶上。达妮驶上马路,我看见凯迪拉克里又钻出一名乘客,刚才我没注意到这个穿深蓝色条纹正装的大块头白人。他也高举双臂投降,但一只手捏着一张名片。
&ldo;那是谁?&rdo;我问。
&ldo;他的律师。&rdo;达妮说,驱车离开现场。
&ldo;上帝保佑律师。&rdo;我说,&ldo;我要是发财了,一定也请一个。&rdo;
达妮慢吞吞地开到路口,那场闹剧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她拐上北大道,猛踩油门。我换上男性衣服,用湿纸巾擦脸。我们驶向城区,霍雷肖街,摩根&iddot;切斯的住处。
我们开过她那个街区,然后又兜了一圈,寻找停车位和监视现场的警察。没有发现蹲点的警察,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辆ups卡车驶过街道,一辆出租车猛按喇叭。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走过凹凸不平的人行道。春天似乎选了这个街区开欢迎派对。树木展开薄若蝉翼的芽膜,每次有风吹过,一把把状如心脏和蝴蝶的芽膜就落向停泊的车辆、正在打电话的正装男子、拄着两根拐杖(橡胶头,和我那根一样)的老太太。摩根的那幢楼还是那么容易进去,但公寓门锁着,还贴着警方的黄色胶带。
&ldo;现在呢?&rdo;达妮问,拍掉头发里的一小块白色芽膜。
&ldo;我打赌窗户开着,为了通风换气。咱们走防火楼梯试试。&rdo;
我们爬上屋顶,走向大楼后侧,尽量轻手轻脚地走下防火楼梯。还好这会儿是工作日的上午,其他公寓都紧闭窗户,合上了百叶窗。没人看见我们。摩根家的窗户开了六英寸左右,里面只拉着薄窗帘。我抬起窗户,钻进去。达妮紧随其后。
公寓算是清理过。浸满血污的床垫和席梦思连同所有被褥都不见了。钢铁床架和弯曲的横档床头板仿佛抽象雕塑,主题不是陷阱就是战车,反正不是休息的地方。床下的地板经过擦洗,清漆都被刮掉了一层,颜色比周围的木板要淡。然而,尽管费了很大力气消除犯罪的踪迹,却只让这个房间显得更加阴森。我想到我为克雷写的故事,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一幕。
警方无疑用镊子和放大镜检查过这里,但我们还是翻了一遍,寻找任何有可能和其他什么东西存在关联的事物,或者因为我们最近见过的东西(虽说不多)而有了新意义的事物。没有收获。达妮沉浸在一本家庭相册之中,这可不怎么健康;我发现了许多个小玻璃罐,每一个都装着干草药,贴着字迹优雅的标签。摩根确实活得一丝不苟。餐具柜像是外科手术的器具盘,连抹布也折得整整齐齐摞好,就像没读过的报纸。但这些都没有能够保护她。危险通过她内心的秘密缝隙钻进她的生活。欲望不受约束,不向任何人低头。也许反过来也说得通:欲望是终极约束,能破坏一切规则。
我们打开前门,从黄色胶带底下钻出去,随手咔嗒一声锁上门。我们向北穿过西区,出城来到新泽西。沿着哈德逊河和高速公路,我看见树木在风中抬起缤纷冠顶,仿佛一面面彩旗,像是在指引去方丹家草坪的道路,那里铺满山茱萸炫目的粉色花瓣。
我们敲门,听见门锁转动,我的勇气忽然熄灭。要是家里没人,我们可以闯空门,甚至白跑一趟,但我更害怕见到受害者的父母。害怕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我惊恐万状地看着前门打开,玛丽&iddot;方丹的母亲出现在门口。她体重超标,身穿奇紧的弹力裤、与裤子并不相配的黑白条纹上衣和白色凉鞋。她描着黑色眼线,染黑的头发根部露出棕色。她的脚指甲涂成粉色,戒指嵌入浮肿的粉色手指。她还不到五英尺高,我害怕她,害怕悲恸的力量。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盯着脚尖,本能地意识到悲剧帮她从人类情感的疆域中得到一份尊贵,而我那些卑下的欲望和可怜的抑郁使我还是上不了台面。我为自己感到羞愧,因为我无法回答她用自身向这个世界理直气壮提出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至少她在我的脑海里提出了这个问题。她在现实中问的却是:&ldo;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rdo;但就是这句不咸不淡的问候也突然显得那么尴尬(帮助我们?你?),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还好达妮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