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教堂大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从里面拴住。
埃德蒙神父始终认为,教堂的门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敞开,哪怕是入夜之后,那些可怕的东西就在门外游荡。
“它们绝不敢进入教堂,这是受到神明庇护的圣洁之地,如果它们敢在这里乱来,那就等同于宣战。”
有一次他对夏罗这样说道。
神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总是穿着庄重的黑色绣金神袍,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神情肃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那里面蕴含着信仰的力量。
当时听到这些话,夏罗的心里有些嘀咕。
宣战?
谁跟谁打?
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从小到大的经历,决定了他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夏罗的命运有些悲惨。
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父母就将他抛弃在镇外的树林中,是恰巧路过的埃德蒙神父发现了他,带回教堂抚养长大。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这个世界虽然受到神明庇护,但是并不算太平,经常有外乡人曝尸荒野。
不管这些人是死于野兽袭击、还是突发急病,镇上的人坚持认为,他们都是被夜晚的亡魂所杀。
教堂的职责之一,就是让所有死者都能入土为安,这样他们的灵魂才能得到救赎。
夏罗从十二岁开始,就接下了替死者清洁打理的活儿。
这是一份没有人愿意长期干的工作,之前神父请的人都跑了,但夏罗接手以后,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很快就得心应手。
比较麻烦的是那些支离破碎的身体,得用针线缝合起来才行。
不管死者生前是什么身份,这最后一程,总要让他体面一些。
但有些实在缝不了的,也只能用一块麻布裹住了事。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工作,这个少年的胆子要比同龄人大上一些,但此刻他走进教堂大门,还是忍不住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毕竟他刚和一个冰冷的亡灵打过照面。
教堂里还是和往常一样黑黝黝的,夏罗定了定神,先到神像前祈祷了一阵,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杂物箱,再无其他物品。
埃德蒙神父的房间就在楼上,每到夜幕降临,他就会回自己房中祷告,绝不允许别人随便打扰。
除了神父和夏罗,这儿还住着一个名叫安伯的少年。
安伯比夏罗大三岁,也是个孤儿。
他小时候大脑受过伤,所以言行举止跟他十八岁的年龄不太相符,人送外号“蠢笨的安伯”。
“蠢笨的安伯”和“瘸子夏罗”,是石碑镇镇民们最喜欢取笑的对象。
安伯的头脑虽然不灵光,但他长得人高马大,每天入夜前爬上钟楼敲钟的人是他,把死者的尸体扛回教堂的也是他。
除了这三个人,还经常会有一些路过的外乡人到教堂借宿,或是教会其他人前来拜访,这些人来来去去,夏罗也记不全他们的名字。
这时候他坐在床上,感觉心脏跳得厉害,很难平静下来。
但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去做。
他从箱子里找出一支蜡烛点燃,穿过祷告大厅,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
这里原本是杂物间,这两年死的人越来越多,索性改成了停尸房。
夏罗握住门把手,手指禁不住微微发抖。
夜风穿过门窗的缝隙,吹得烛火摇曳不止,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