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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2页）

&ldo;生出来就是这样，别人都说这孩子眼睛漂亮，我心里却很担心。至于他说自己看到重影的现象，是最近一年里的事。&rdo;

莫云久深呼吸了一口，他摇着头说：&ldo;这就奇怪了。&rdo;

&ldo;告诉我，小弥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rdo;

&ldo;你看过《聊斋志异》吗？&rdo;

&ldo;知道其中一些故事，但没看过原文。&rdo;池翠感到很奇怪，医生应该相信科学，怎么说起怪力乱神的聊斋来了？

&ldo;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写过一个叫《瞳人语》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姓方的书生，在郊野偶见一辆车内的美貌女子，性情风流的书生对那美女穷追不舍，惹得那女子生气了，就遣婢女捧起车下的尘土，一把撒到了书生的眼睛里。书生吓得逃了回来，觉得被撒了尘土的双眼很不舒服，后来眼睛上居然蒙了一层白膜，其右眼中还出现了旋螺。书生失明后追悔莫及，只得每日念《光明经》以忏悔。一年后，他忽然听见自己的左眼里有细微的声音，原来竟有人在他的眼睛里说话，然后就感到鼻孔中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后来又经鼻孔回到了眼睛里。他将此事告诉妻子，妻子暗暗观察，发现有两个豆粒般的小人从书生鼻子里出来，径自飞了出去，不久又一起飞回到鼻孔中。过几日，书生又听到眼睛里有小人在说话，大意是说出来的道路太弯曲，不如自己开个洞。于是他感到左眼好像被什么东西抓裂了，然后睁开眼睛，竟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房间，他又恢复视力了。第二天，他左眼的白膜消失了，却变成了重瞳之眼。而他右眼的白膜和旋螺依然如故，才知道两个小瞳人已经合住在一个眼睛里了。&rdo;

池翠几乎听呆了，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眼科医生。说实话，她确实被医生讲述的《瞳人语》故事吸引住了，书生最后变成了一目重瞳，而另一目则瞎掉了，也可算是冥冥之中的报复。但那终究只是聊斋而已，她摇着头说：&ldo;你是说小弥的眼睛里也有&lso;小瞳人&rso;？不，这不可能。&rdo;

&ldo;池翠，你听我说下去。&rdo;莫云久喝了一口水，好不容易才说完一大段聊斋故事，嘴巴里干得要命，他郑重地说，&ldo;从医学的角度出发，所谓&lso;瞳人&rso;现象未必是蒲松龄的文学想象，而是一种寄生虫。&rdo;

&ldo;寄生虫？&rdo;

刚一说出口，池翠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个词立刻使她联想到了某些恶心的东西，感到肠子里面隐隐有些发痒。

&ldo;根据医学前辈的研究，所谓&lso;瞳人&rso;，实际上是一种寄生于人体的蝇类。《瞳人语》故事中书生所患的眼疾，在医学上称为&lso;眼蝇蛆病&rso;。致病的是一种叫狂蝇属的蝇类，以羊狂蝇为常见。感染这种病通常是因为人眼的分泌物，引来雌性狂蝇产幼虫于人的眼中，造成人眼有寄生物，有发痒、刺痛、流泪等症状。故事中的那两个小&lso;瞳人&rso;从人的鼻孔中出入，其实是蝇蛆寄生于人体后，羽化为蝇的成虫。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几乎找不到第二个相似的病例，看到你儿子的眼睛以后，我才相信古人没有欺骗我们。&rdo;

6岁的小弥还听不懂医生的话，他茫然地看着妈妈。池翠盯着儿子的重瞳说：&ldo;你的眼睛里生了苍蝇的蛆了。&rdo;

她的眼前又浮现起了那具楼顶天台上的男尸，无数条蛆虫在尸体上扭动着，令她作呕。现在，这些可怕的生物又寄生在儿子的眼睛里了？他真的是一个怪物吗？可她依然有疑问，如果是寄生虫，那应该是后天的，而小弥的眼睛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难道那蝇蛆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突然，池翠想到了自己怀孕时候的那种奇怪感觉，当小弥作为一个胚胎在她腹中蠕动的时候，体内确实有种生了蝇蛆般的感觉‐‐肖泉的眼睛？想到这里，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只能把心中的疑问又吞回到了肚子里。

莫云久继续说：&ldo;治疗&lso;眼蝇蛆病&rso;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从眼中取出蝇蛆。&rdo;

&ldo;那你快点帮小弥取出来。&rdo;池翠立刻说道，她感到了一丝希望。

&ldo;可是……&rdo;莫云久摇了摇头，无奈地说，&ldo;在你儿子的眼睛里，我找不到蝇蛆，刚才用仪器也检查过了，整个眼眶的范围内都未发现这种东西。我想如果他真的生了&lso;眼蝇蛆病&rso;，那么所谓小&lso;瞳人&rso;，也就是蝇蛆，可能已从他的眼睛转移到了其它部位。比如鼻腔、口腔、耳道，或者颅腔。&rdo;

&ldo;你是说那小&lso;瞳人&rso;可能钻进了小弥的脑子里？&rdo;

&ldo;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你现在还不必害怕。&rdo;

&ldo;如果真是这样，他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死？&rdo;池翠紧紧搂着小弥，缓缓吐出了最后的&ldo;死&rdo;字。

&ldo;我不知道，这一可能性微乎其微。你别担心，小弥的&lso;眼蝇蛆病&rso;纯属我的推测，我自己都无法肯定。而且，人眼的重瞳也有可能是虹膜先天畸形所造成的。其实，史书上记载的许多著名人物都有重瞳现象，比如舜帝、晋文公重耳、西楚霸王项羽、新朝的王莽、南唐李后主，他们都不是因为重瞳而死的，晋文公重耳还很长寿。总之，你需要耐心，至少目前还看不出小弥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rdo;

池翠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ldo;但愿如此。&rdo;

&ldo;妈妈，我要回家。&rdo;小弥轻声地在她耳边说。

&ldo;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rdo;莫云久转过头，不再看小弥的眼睛，&ldo;如果有什么异常，随时都能来。&rdo;

池翠一句话都不说，紧紧拉着儿子的手，离开了眼科门诊室。医院的走廊里永远散发着一股消毒酒精的气味，她只觉得自己的鼻息中充满了这种味道，将把自己烧成一团灰烬。

二十一

清晨时分，依旧春寒料峭，苏醒刚从车上下来，就立刻竖起领子。旁边就是江边的公园，江风夹带着泥土的腥味，直扑到他的脸上。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那个地址，一栋临江的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