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特……”算了,何必解释呢?元司晨是否误会都无关痛痒,多说一个字都只是浪费她的工夫。她出现在赌场不关元司晨的事,他不缠著她,她反而还轻松自在点,她是去找……蓝冬青,为的是……叫蓝冬青帮她甩开牛皮糖似的元司晨。可是她听见了蓝冬青和尹夜的对话,听见了蓝冬青对她这个包袱所感觉到的沉重负担,也听见了蓝冬青想解脱的肺腑之言。她本来不想成全他,绝不让他轻轻松松将她丢给别人去管,更不让他快快乐乐和别个女人凤凰于飞,当她偷听完气呼呼地转身离开时,真的是抱持著这种小人的想法,然而,蓝冬青又说了——他要是对你不好,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你知道我会帮你的,就像以前那样,要我假扮你的新欢和他干架也没问题,不要委屈自己好吗?她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多么的自私和任性,她让蓝冬青在背后当护墙当了多久?又给了他多少麻烦及困扰?但他却还是肯关心她,还是肯替她出头,对吧。如果脱离她是蓝冬青真正的心愿,她可以成全他,就算是委屈自己,她也不在意——她的这个念头,成形得非常之迅速,连她都没办法弄清楚它是怎么产生、怎么浮现,当他轻声说著要她不要委屈自己时,它就是笃定了。“……你很喜欢我吗?”范悠悠突地问道。“喜欢喜欢喜欢,我很喜欢你!”元司晨猛然站起,在咖啡馆中大声宣告,赢得馆内所有客人的口哨及鼓掌,他咧开白牙朗笑,对大家的支持道谢。范悠悠没有笑容,没有惊喜,当然更没有羞涩,无视于客人们齐声鼓噪要元司晨亲下去亲下去,她淡淡的,像在说这本书很无趣一般的口吻,轻声道:“那,你要跟我订婚吗?”“订婚?”蓝冬青衔在薄唇间的香烟掉落在地,他张著嘴,错愕好久,连被烟头烫到手背,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范悠悠伸脚,将仍闪著火红的香烟踩熄,重复一遍,“订婚。”“谁跟谁?”“我和元司晨。”蓝冬青看著她的唇一张一合,他收拾惊讶,稳住情绪,探手又拿根烟出来,点燃,深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白雾,也缓缓吐出疑问:“怎么突然作出这个决定?”“结婚靠的是冲动。”“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一、两个月不到。”“结婚靠的是冲动。”她还是这句话。“你也未免太冲动了吧?!”一个念头闪过,他瞠眸盯向她平坦的小腹。“该不会是弄出人命了?!”范悠悠脸一红。“你胡说八道!”“应该是胡说八道没错,从那天元司晨和朋友的对话听来,他应该是还没拐她上床,不可能怀孕。”蓝冬青嘀咕,否决掉自己可笑的想法。他正正心神,再度与范悠悠互视,他双臂环在胸前,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好急,她抛过来的句子太刺激了,他的心脏差点承受不住,才三十几岁的男人,身体太虚了,要检讨。“虽然结婚靠的是冲动,但不经大脑的冲动并不会让婚姻幸福,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他是你决定牵手一辈子的人?我是觉得你要不要再和他交往个一年……最少也要半年吧,你又不是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纪,多等一年半年你也不过才二十七岁,现在的女人三十岁出嫁都算早了好不好?”被爱冲昏头——这五个字他实在没办法在范悠悠脸上读到,她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静,就连说出和元司晨订婚,也没有任何高低起伏。“但是你已经三十好几了……”她不想又拖累他一年半年的。“什么?”他没听清楚。她摇头,改口,“元司晨不年轻了。”“男人到七十岁都还有性能力,嫌什么年不年轻。”呿。“你之前不是还没有很喜欢他?”“但他很喜欢我。”“你到路上随便捉几个男人都可以得到相同的答案。”“他喜欢我。”范悠悠没有其他更精采的理由,单调地重复。蓝冬青吁著烟,也在吁著叹息。“他喜欢你是理所当然的,重点是你喜不喜欢他。”她咬唇,他以为她要说出更具说服力的理由,但她却仍是那句“他喜欢我”,像在催眠人一样。“悠悠。”蓝冬青握住她双肩,确定她非常专注地回视他时才又说话:“他逼你的?”只要她点头或是脸上有一丝丝为难闪过,他会立刻卷袖子去找元司晨拚命。“不是,订婚是我提的。”他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反常成他不认识的范大小姐?“为什么?”“他喜欢我。”“不会只有这个原因吧?!”他快动怒了,结婚哪能拿来开玩笑?她当是办家家酒,随便挑一个顺眼的邻居来扮新郎吗?!“就只有这个原因。”她维持扑克脸。“既然要订婚了,你就露出一个新娘子该有的笑脸呀!”新娘子不就应该是全世界最美最美的女人,即使笑得嘴角咧到耳朵都是被允许的,哪有新娘子在报喜讯给人时会是这种表情,像一尊冷艳又甜美的娃娃,没有笑容、没有喜悦,被人抱在怀里却毫无生命,完全不在乎被人如何摆弄……这是他认识的范悠悠吗?!他忍无可忍,扯住她的两颊,如果是他的新娘子露出这种表情,白痴也知道她有多不甘愿嫁他,怎么还有男人娶得下手?!“你——”她被他拧著脸,很痛,他一点也不留情,好像要藉由这种扯拧让她快快恢复成正牌范悠悠。“很痛!很痛啦——”她拍打著他的手臂,要他松开比蟹螯还有力的长指。唔!他、他还给她转起圈图来!“说那是什么说服不了人的屁话,他喜欢你你就嫁,呀?!要是我说我喜欢你你也嫁我吗引呀?!你冲动个什么劲?!不会分辨什么叫甜言什么叫蜜语什么叫实话什么叫屁话吗?!”“蓝冬青!”叫嚣无效,她也不客气地用高跟鞋细跟狠狠跺上他的脚背,他吃痛,没料到她耍这一招,她学他,踩上之后还使劲扭个几下!“哦——”蓝冬青不得不放开她,改将双手钳在她纤细的腰肢间,因为这小女人居然跳了起来,想用重力加速度踩穿他的皮鞋连同皮鞋下的脚掌!“你真是出脚不留情!”最毒妇人心就是在说她吧!是她没错吧!“先动手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啦!”她回嘴,小嘴尖酸刻薄得很。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就很像他常见到的“范悠悠”,那么一大点的骄纵,那么一大点的任性,加上更大一点的活力,仿佛有熠熠火光烧亮她美丽的睑蛋,这时的她才真的叫美。蓝冬青笑了出来,伸手揉弄她的长发,大掌在丝绸般的发丝里搅和,她不敌他的力道,螓首被按压得只能低头,她以为他又在故意欺负她,准备反击之前,他收手,退离她好几步,靠坐在汽车的引擎盖边,沉思似地觑她,良久之后才开口:“你最好再考虑看看吧。”他指的是嫁给元司晨一事。她站在原地不动,没朝他靠近。“……我来找你,不是想询问你的意见,也不是单纯来向你报讯。”“哦?”不然是来炫耀的吗?还是来破坏他的好心情?若是后者,她成功了,他现在心情糟糕透顶。范悠悠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露出比她说要订婚时还要喜悦的浅浅微笑——“我来带你去找我爷爷,在他面前宣布你与他的赌约到此结束。”“我不喜欢蓝冬青,他不用再遵守爷爷你给的要求,把东西还给他,让他去过他自己的生活。”在范家大宅,范悠悠领著蓝冬青上到二楼范老太爷的床杨边,开门见山就是这些话。范老太爷靠坐于床头,风霜爬上他的鬓发,留下斑白痕迹,他脸庞瘦削精明,眼尾笑纹像刀刻,深深划下好几刀,导致他即使现在没笑,笑纹也没减少半条,他凝著眼,在范悠悠及蓝冬青脸上搜寻,前者一脸坚持,后者则神情复杂太多太多,没办法单用一种形容词囊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