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王祐愣了一下,连忙应允。刘基和吕蒙的部曲商量了一下,大家都没有意见,便把车头一拐,折向城里坊市的方向。到得坊外,车马就不能入内了,所以留两名士兵守备,其余人进去寻吃。刘基细细问清楚留守二人想吃什么,才进了去。
&esp;&esp;几人饿了一夜,在坊市里略略转得一圈,便找了一家粉铺坐下。豫章郡河湖密布,稻米丰饶,米粉是一大特色。拌上油、酱、葱花、姜末,撒一点芝麻咸菜,登时飘香扑鼻。刘基久在郊野生活,饮食尚俭,难得进一趟城,便到馆子来吃上一碗。只可惜没能把弟弟们带上。可惜之余,又点上一碗鱼羹,鱼是在近旁彭蠡泽中当日捕的,切碎之后放一点酒,快速炒过,再加姜丝葱末蛋花,勾芡煮熟。一口喝下去,温软绵密,鲜香爽利。
&esp;&esp;这头刘基喝得舒服,另一头,王祐嗦粉也嗦得起劲。刘基见了,问他:“吃得习惯?”王祐道:“走南闯北,什么都吃。”
&esp;&esp;刘基说:“我是东莱人士,十岁到扬州的时候,很是吃不惯米面,总觉得小里小气,吃完还是虚。现在倒是离不开了。”
&esp;&esp;“那我得早一点适应。”王祐说,“毕竟下半辈子,不想回北方去了。”
&esp;&esp;完了把碗一放,看着碗底的油沫子,低低道:“也不知道他们安顿得怎样了。”
&esp;&esp;刘基知道他惦记着另外三个黑衣人,便说:“吕司马既然答应给他们安排进城,应当无碍。”在森林里商量妥当后,王祐和他三位同伙分头行动:王祐和刘基一起继续送东西,另外三人由别的士兵带着进城,找县官安顿。吕蒙做事情,和刘基以前了解的孙家军官都不太一样——不仅给他们留了命,还帮忙安置。当然,他想,这或许也有便于监视的目的。
&esp;&esp;刘基又给他点了一碗汤,然后问:“你前面称呼他们为‘兄弟’,是族兄弟,还是仅仅一起做事?”
&esp;&esp;“可不是亲戚。他们几个又蠢又冲动,要不是我早就说了任何时候不准说话,可能咱们早就打起来了。”王祐咧嘴笑,说的是骂句,态度却跟谈起亲兄弟差不多。“我们几个粗有一点拳脚功夫,便帮官爷们跑点散差,什么事情都干,但都是鸡毛小事。”
&esp;&esp;“你们不属军队?”
&esp;&esp;“当然不属于,我们哪有那个本事。”
&esp;&esp;刘基也不追问,片刻后,又悠悠问道:“那,你们此前知道那些东西是明器吗?”
&esp;&esp;王祐还是笑,“公子别把我们看这么高,仅仅是跑腿做事的,哪敢知道那么多。要是我们早就知道,那半夜里,不得吓出尿来?”
&esp;&esp;“哈哈,就是问问而已,没什么。”刘基说,“可你之前说,行囊里有一部分东西是自己的,有一盏灯,对吧。虽然已经被司马大人收走了,但我想提醒一下:那个也是一件明器,还是前朝的,可不常见。”
&esp;&esp;正好这时候汤到了,王祐便去端,又觉烫手,呼哧呼哧好一阵子,才讪讪地回答:“是吗?这事情,我们几个还真不知道……公子该不会看错了吧?就那玩意?要真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该说松一口气,还是该说损失惨重了……”
&esp;&esp;饮食事毕,闲话聊完,又给留守士兵带了汤饼,一行人便重新出发。在当时的大汉县治里,行政和军事二者分离,在江东,就是县令和都尉两套体系。县令有的是正统衙署,都尉则不止管辖一县,也不和官府杂处,而是自有一处行营所在。询问之下,才知道建昌都尉在建昌县里没有建衙,而是在武库附近,简单辟了几间房子,相互打通,便把都尉的办公理事和饮食起居一并应付过去。
&esp;&esp;他们到了地方,只见武库修得巨大,又有强兵把守,就像一座独立的堡垒;在库墙阴影下,灰色院落围了几间低矮房屋,几乎要让人忽略过去,那就是太史慈的所在。
&esp;&esp;“这还真是不常见。要不是官爷们说的,我就觉得走错地儿了。”在等吕典进去沟通的当口,王祐说。
&esp;&esp;刘基摇头道:“对太史将军来说,这倒是挺符合我的记忆的。”
&esp;&esp;“怎么说?”
&esp;&esp;“你知道那种心里面没有一点儿锦衣玉食享受的人吗?”
&esp;&esp;“嗤,”王祐下意识地就滋了一口气,“公子别笑小人,但这我可不信。”
&esp;&esp;“太史子义就是那样的人,要不怎么会有人说他是英雄呢。我父亲帐下的那些老兵油子,可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出过这两个字。”
&esp;&esp;“公子说过,他侍奉故扬州牧的时候,不受重视,想必也没什么享受的机会。所以才给你这种感觉吧?”王祐半辈子视人,自然不可能被刘基三两句话说服。
&esp;&esp;刘基还是摇头:“那是你不清楚他早年的事。”
&esp;&esp;“父亲说他出身寒微,确实寒微啊——在我们东莱那海尖尖上,从小父亲就丢下家里跑了,孤儿独母艰难长大。在他们那个地方,像他那样的人,浩浩天地里只有两个海可以选:要不,是宦海,当官;要不,是沧海,打鱼。”
&esp;&esp;“你要是见了面,就会明白:他是个只要站在面前就能让人折服的人。这一点倒和孙策孙讨逆将军是挺像的。虽然没读书,但他很快就在郡曹里当上小吏,为郡守跑腿——总比贱业好多了吧?但他却一心念着郡守有恩,为他不惜得罪州府,结果虽然成事,却不得不只身躲避到辽东。”
&esp;&esp;王祐犹不在意,“那也不过是个吏职,算得上什么?”
&esp;&esp;“这只是郡扼北安南的关窍所在。城池被太史慈重新调整过,北枕江水,西南、东南两角分别撑着城角山、盤山,地势险固,易守难攻。基于这座城池四下扫荡,现在周边山越已经成不了气候,荆州刘表的手也很难伸得进来。
&esp;&esp;难题还在东边。海昏城的贼患依然严重,城外山林里河泽间,大的宗贼部落,甚至能聚拢上万人。城里城外本来可能是一脉连枝,现在却互为夙仇,宗亲相残、父子相逼,也不鲜见。但听街头巷尾闲言,都说有太史将军在,贼患消除只是早晚的问题。有人说他箭术如神,怎样在百步之外直取贼首;也有人说他营造得法,几座堡垒慢慢将宗贼逼到山穷水尽之地,用不了多久,他们只能不战而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