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驻在范家门前片刻,忽见一个五短身材,看着便老实巴交的人过来,问道:“范家大娘子在哪里?”
钟应忱摇头。
范家门窗紧闭,已有一两天无人。
旁边的人说与他:“大顺,你还找范家作甚?把你害得还不够苦么!”
这叫大顺的人呆呆的,只道:“这月的租子该交了。”
“你倒是个乖觉人!平日范大郎敲了你多少租子去!只怕逼死你还不够,这会他都凉了,你还上赶着作甚?”说话的人轻轻叹气:“罢了,秀娘却是个厚道苦命人,以后若你从她手里交租,必不会难为你!”
那人给大顺指路道:“秀娘自个在家,整日家只晓得哭,晕过去好几回,让大妹接去住在她家两天,你便去村东头寻了便是——哎?你家不也在东头?难道没见着?”
“我打田里来。”大顺闷头说了这一句,也不看人,眼角露出一点白,往范家破败的草泥墙散架木门上斜了一眼,露出个似哭似笑的神情,又低头往东面去了。
钟应忱便遥遥地缀在他后头。
这村里日子过得不上不下,再不济的人家都住得起竹木混着草泥坯的房子,可大顺进来的这间,比他和池小秋当初住的芦席棚还远远不如。
从那勉强称作棚的地方正出来个女子迎他,一只腿无力地拖在后头,另一只腿艰难地往前挪着。
那女子一个折身,钟应忱便看清了她的脸。
如同乌黑浓云正荫蔽久了的时候,猛然一个开颜,露出一个蒙蒙的月亮,是布衣钗裙也遮不住的好颜色。
好似一颗上好明珠,让这灰扑扑的陋室空堂盖了尘土,又被磕去了一角,让人扼腕。
谁能想到,大顺竟然能娶到这么一个美貌妻子!
隔着空茫茫一片,钟应忱勉强能辨认出两人对话。
“回来了”
“嗯。”
“先吃饭?”
“找范家大娘子。”
他话虽少,可眼光时刻不离自家妻子脸上,连握着她的手都是虚虚张着,用胳臂撑起了她一大半重量,却不会捏得她发疼。
这是一对恩爱夫妻。
大顺拿了什么东西,背在身上,又慢慢往东面去了。
不同于范大郎几近人人喊打的恶人缘,范家大娘子秀娘,在村中颇得人敬重。不然也不会有人家,宁愿顶着他家里有丧事,也愿意接秀娘过去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