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忱暗自叹口气,池小秋大约从小也是粗养的,全无半点女孩儿的自觉,十四岁,也该是与她讲一讲,什么叫做男女大妨了。
心里这般想着,手却没停,池小秋待要帮忙铺床,钟应忱岂能让她沾手别人的铺盖,便隔了她道:“你陪薛师傅说上两句话。”
这被褥还是之前池小秋买的,已经两三个月了,放在桥洞下却干松整洁,他将四角都压平,一边听着池小秋拉着薛一舌,唧唧喳喳道哪里可摆屏风,哪里添个松石盆景,哪里加个槅扇,哪里放个荷花盂,心里如同沁着一把青梅。
酸。
钟应忱满心里都是旁边两人的动静,无意一抖荞麦枕头,却见滚落出一个扇坠,他拾起来时,眼神一闪。
上好的羊脂玉,连着底下串着的络子都编进了玉珠子与祖母绿,拿出去时,大约能买这一间宅子。
上头一个薛字,翻过来时,是两句寄语,显是传家物件。
钟应忱一看过去,薛一舌便立刻觉察出来,他索性不再遮掩,直接将玉扇坠递了过去:“这东西金贵,薛师傅可要收好。”
薛一舌刚接过来,便听钟应忱问道:“师傅是汝元府左近人士?”
薛一舌虽是说着官话,却还带着些乡音,这会见钟应忱大大方方问了出来,便不生气,他这会才知道,原来徒弟收的还能这般贴心,便道:“你可知道汝元薛氏?”
钟应忱一惊。
汝元薛氏是传了四五百年的官宦人家,历朝历代书香不绝,族中绝不少为官做宰的,怎能出来做一个厨子?
薛一舌看惯世事,人老心亮,哼道:“凭他多少戴着乌翅帽的,难道便不许做厨子了不成?”
新拜的师傅容易炸毛,池小秋连忙顺毛摸:“可不是,凭他赚得多少钱,腰上是玉带还是犀牛角,还得吃饭不是!”
这话薛一舌听着甚是入耳,脸上便带了笑。
有事师傅服其劳,池小秋趁机将方家给出的难题抛给了薛一舌,便见他一脸不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可知炊金馔玉吃惯了精细菜的人家,斋戒时候都吃的什么?”
“假荤!”
池小秋拎着食盒到了方家之时,方老爷正在焦头烂额,应对任性的方老太太之际。
昨夜在老太太房里守夜的丫鬟,又截住了方老太太悄悄藏起的红烧肉,还不等方老爷开口,老太太早已哭嚎不已,从他三岁时自家辛苦历数到三十岁。
方老爷险些怀疑,自己在老娘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块红烧肉!
听闻池小秋上门,他忙哄着老成了小孩的老太太:“今儿给娘送饭的,便是云桥头的池家,听说素菜做得绝妙,前些时候各家请了来做得莲蓬包鱼,便是她想出来的。”
方老太太视青菜如大敌,哭喊声丝毫不弱,直戳池小秋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