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忱知晓高老爷心里对高溪午成见已久,只是旁人父子间事,他没法掺和,只能拍拍高溪午的肩,安慰道:“二月便是县试,到时候若是你取中了,你爹难免要刮目相看。”
池小秋心中石头落了地:“那便好,我还以为这先生要多难缠,能让你这般紧张。”
钟应忱今日去前,着实收拾了一番,还特意找了她问身上穿的系的可有什么不妥,她一问才知道,原来他要上高家去拜新先生。
想想云桥上赶着他想要收学生的吴老头,池小秋便一直紧绷着神经,能让钟应忱这般在意的,一定是个难求的先生。
钟应忱却笑。
傻姑娘,这一大清早,总要找个由头,才好上前与你说话哪!
池小秋这会已然又高兴起来:“那你以后便能去高家上学了?”
钟应忱本来没什么波动的心便也随着她这一句变得雀跃,他方点头,池小秋便拍手笑道:“那我要给你做个新菜,好歹是件喜事儿,总该贺一贺!”
池小秋把刚从肉铺买回来的一大块肉怕在砧板上,一刀下去,便正好斩出了一斤肉下来,精肉肥肉正好对半,放进锅里煮上一会儿,便拿出来切作片。
锅烧热,下肉片,秋油陈酒在锅里头逐渐滚开,眼见着已将肉片煨得半熟,这才加上其他材料。
山林间采来的香蕈本来已经晒成了干,在水中泡上片刻又舒展开来,恍惚是旧岁时醇厚香嫩的模样。胡桃在门板上一夹,嘎嘣一声外头的壳裂开了缝,露出里头香甜的胡桃仁儿,冬笋把外头的皮削去,刀切过里头的笋肉时,能听到清脆一声,青绿笋片就现在刀尖之下。
到最后时,池小秋郑重地拿出自己跑了好几条街才选出来的一根好火腿,捡着最好的上方切出来二两肉,这处的肉不咸不淡,肉质最细,连着挑出来的小淡菜,一齐都放进慢慢煨着的肉中去。
池小秋便蹲在一边掌着火候,手里头端着晒干的花海蜇,等着一会儿再放进去。
薛一舌本来冷眼看她动作,不知何时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些嫩绿树芽,递给她道:“再加上二两鹰爪。”
池小秋看时,原来是嫩芽茶。
薛一舌哼道:“那钟小子不是不爱吃带荤腥的?加些鹰爪,味便清些。”
池小秋这几天不愿照他的路子走,总是做这个肉那个肉的,不就是看那小子快走了,变着法让他尝鲜吗?
池小秋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接了过来。钟应忱看着好养活,其实特别挑嘴,到如今,除了她做出来的肉,再没见过钟应忱主动往别家买肉菜,她便想趁着剩下这几日,好好给让他过过瘾。
饶是她再舍不得,离着钟应忱离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直到这天,一辆驴车停在了巷子口,雇来的帮工在门口唤道:“钟相公,咱们几时开始搬嘞?”
韩玉娘欢天喜地给他开门,脸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辛苦小哥了,咱们这儿已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原还怕钟应忱往这巷子里头寻一家来住着,这整个巷弄不过三四人宽,窄窄长长几十步路,到时候走上两步便来了,往门前一杵,抬头不见低头见,搬与不搬又有什么两样!
可她先是细细打探了左右邻家,既没有要搬的,也没有要租的,这会再见了驴车,便大大松了口气。
池小秋怎么也挤不出笑脸,她闷闷站在门前,瞧着钟应忱收拾干净的屋子,心头一阵难过。
铺盖已经收起,露出光秃秃的床板,她好容易摆上的物件都不见了,只剩橱柜空在那里,甚而连放书的痕迹也不见。
钟应忱还笑对她道:“这屋子空出来也可惜,便让薛师傅住进来也使得。”
池小秋忽觉他这笑十分碍眼,不知怎么有些生气,哼了一声,也不答他,只拎起包袱便走。
韩玉娘满心欢喜,竟忘了问钟应忱要搬到何处。
池小秋只顾着帮忙搬东西,竟也忘了问钟应忱要搬到何处。
直到她从坐着驴车晃晃荡荡过了小桥,眼瞅着驴车晃进了一条巷子又停下,才发觉,钟应忱这搬的地确实不远。
这间院落更小,正房一明一暗两间,左右两厢都极小,池小秋跟着钟应忱进了正屋,左右看了看,却见正房侧间月亮门落地罩里头开着一个极大的窗户。
难道里面还有院子不成?
池小秋一时好奇,便走到那窗边往外望,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这屋子的后檐挑得极宽,如她房间一般都临着河,水挟着片片碎冰慢悠悠流过,不时有船荡过去,乌篷上头还顶着些残雪,景致清丽又熟悉。
池小秋瞧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这窗子正对的那边,不就是她的屋子么!
她站在这里看景致的功夫,钟应忱已经开了包袱,开始往架格上摆东西,上坐玉兔的桂花树形烛台,明窑豆青釉填彩莲池游鱼纹花口瓷瓶,文房四宝小摆件,山水图,样样都是池小秋原先给他摆的,现如今又让他原样拿了过来,连风干了的小小草泥垛儿都没少。
池小秋一时怔怔然。
钟应忱正看过来,笑道:“不知…小秋姑娘可愿再帮我收拾一回屋子?”
韩玉娘终于送走了钟应忱,喜得半夜多吃了半碗饭,连夜里都睡得十分踏实,一早上起来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