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只以为这就是噩梦了,而之后才晓得,刀从背后捅入,再从胸口穿出,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轻松得连残忍都好像淡去了,无暇去提。
如果将一切情绪都抽去,剩下的就是甘蔗渣一样木然而干瘪的事件。此祸起于船上,内部有人接应,外部有人补刀。而在船上做了手脚的人,并不知在他死后,还有人苦心孤诣的遮盖着这天晚上的真相。
比如这艘本是在平静无波的江上平白漏了水,却在卷宗里被写作因撞击巨石而沉没。
亲历此事的人已经死了,而又是谁在数月后帮忙?
池小秋打了一个寒颤。
阿爹在她心里是有固定形象的,比如做个甘愿驮着她的大马,再比如一遍遍给她演示花刀的大手,就是打死也想不出来,会出现这样一个要置亲儿于死地的父亲。
她小心掠了钟应忱一眼,又被他的神情所吓,倏然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他竟然发出极轻的笑声。
他站起来,脸上依旧是笑的:“吃饭吧。”
这回轮到池小秋坐立不安了。
可他也不过阴沉了这么一晚,隔日起早,仍旧给她打好了热水,拧热了巾帕,叮嘱几句才走。
池小秋坐在窗前,杏子树绿得极深,好似饱蘸了浓绿一遍遍往自己身上绘,绘了一层又绘上一层,不用完颜料不罢休。
这绿得人发慌的颜色让池小秋不爽快,转着调子的鸟叫声也让人不爽快,连格格蹦过来的舴艋,见了也想咒骂一句。
因而,徐晏然这熟悉的叫嚷也变得令人烦躁了。
但她这回确乎是要给池小秋带好消息来的。
高溪午进了国子监,过街子的野马带了嚼子加笼头,徐晏然也并非只在家里研究吃喝,池小秋这房子两人挤着连转身都难,她思忖半天,定下主意,和高溪午一同在附近找起了生意不善的食铺。
“这一家再合适不过,招的厨子给的是高价,还专要打南边过来的!”
池小秋一听也心动了。
一样心动的是钱,一样心动的是手艺。
她每天在这厨下窝着,每天只能捡着快手菜来做,还要生恐弄出大动静出来,再扰了旁边的住户,施展不开手脚,实在难受。
她三两下将自己打扮利落,头发高高扎起来,猛一看倒似是个小子,开口时才晓得是个姑娘。
等到了跟前,抬头一看这两层小楼,竟不是个食铺,算是个酒楼。
池小秋不想自己在柳安只能开到食铺,到了京里,竟要向酒楼行当进发了,顿时有种不真实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