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对神情忧愁的老夫妻所开的小面馆,就在竹篾巷口右侧,虽然每天出门和回来的时候都能看到,王齐恩却从没有光顾过。
杜竟平和王齐恩掀开颜色污浊的半截门帘走进去,在两张都不太干净的桌子当中选了一张坐下,王齐恩的脚踝碰到了毛绒绒的东西……低头看见桌下有只阴沉的老猫,正在低头舔爪子。
他们各要了一碗面,在等待的时候,杜竟平将手肘撑在桌上,叠着十指道:“丁方水那儿没什么问题。”
王齐恩点点头,沉默地看着木桌上油腻的花纹,脚踝上冷不防刺刺地一痒,应该是老猫舔完爪子,顺便赏了他一舌头。
杜竟平道:“昨天我和肖大人商量了这件事,早上才定下来。丁方水承认他没有真凭实据,那些瞎话都是捕风捉影,蒙猜出来的。所以,肖大人同意出一张告示澄清谣言,这也是为了郡署的脸面。”
“谢谢司务。”王齐恩听到这个结果后心安了一大半,由郡署出面澄清,就不会再有人哄传。
“另外,”
杜竟平目光微一闪烁,正好面送来了,于是说:“先吃吧。”
两人低头吃完了面后,杜竟平才继续道:“另外,这次你确实碰了刀,暂且不能升职进内堂了。”
“我知道。”
虽然有准备,王齐恩的脑子里还是忽然一空,他为迎接改变攒足了勇气,忽然都用不上了。也不是,接受结果和迈步向前也需要勇气,王齐恩抓回思绪再理解杜竟平的话:‘暂时不能升职’,表示他没有失去录事的职位?
“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有点复杂,”杜竟平看了一眼从他腿边蹭过的老猫,再回到王齐恩那里,“肖大人并不想追究这件事,但必须有所处罚。丁方水是罚俸三个月,等他伤好了以后下放去外埠就职。你呢,是去西山做半年录库再回来。西山有点荒凉,不过你应该能适应,录库是管粮食的八品官,那边的一伙人都得听你的,算起来也是升职了。”
“怎么样?”跟怕他心里难受似的,杜竟平笑着又问一句。
“谢谢司务。”王齐恩羞涩地笑笑。
在衙署里持刀伤人,就算事出有因,郡守大人也不会有闲心为他考虑,最后让他只是换了个方式升职。王齐恩很清楚:这都是杜竟平的努力。
“先这样吧,咱们慢慢再打算。”杜竟平轻轻吐了口气,似乎还有担心的事情,却有所保留地打住了。
走出面馆,王齐恩道:“司务,那天晚上闯进你家里的人都抓到了吗?”
“恩,”杜竟平笑笑道:“都抓住了,咱们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是不是?”
王齐恩点点头,“是小人的荣幸。”
他们站在巷口道别,杜竟平嘱咐王齐恩不用再去衙署,尽早去西山交接,衙署下派的文书当日就会送过去。
王齐恩回到住处后想了想去西山的事。
青屏郡的官仓设在西山,做录事的三年间,王齐恩也去过那里几次,距离不算很远。现在正是纳税交粮的时候,录库这个职位是实打实的官衔,要承担的责任很重,王齐恩觉得他可能很久都不能回到这里一次。半年以后,严汐会忘记他吧?
昨天这个时候,王齐恩困坐在屋子里,觉得时辰过得很慢,现在却似乎太快了。衙署下派的文书今日就会送到西山,他没有理由拖延,因此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收拾好东西后他和鲁瞎子交代了以后不常回来的事,其实大可以退了这间屋子,可王齐恩不会那么做。
接着,王齐恩又去了城外的义庄,为昨天的失礼向老田道歉,也解释了女妓的事。老田听说他升职做了录库,高兴得很,一定要留下王齐恩喝酒庆贺。这样等他回到城里时,天都已经黑了。
自从天气变凉了以后,严汐和荷宣夜间很少待在庭院里,一般是在严汐的屋子里做针线或者下棋。
不再去书局,她们倒有点不适应了,没有来回奔波的安排,就显得非常地空闲。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严汐也没有困意。
她拿着绣绷多绣几针,荷宣在一旁道:“小姐,有些事真是挺奇怪的。咱们经常看见‘不像公子’,虽然没有往来,感觉也像熟人似的。比如今日我还想起他好几回呢,可不是我愿意想的,是脑子里自个蹦出来的,所以才说奇怪呢。”
严汐看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笑说:“奇怪都不怪,里面总有些特别的原因吧,他不是才帮了我们解围?”
荷宣道:“对了,昨天他说自己受伤了,满手都是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严汐问:“他受伤了?”
荷宣点点头,严汐想起丁方水桌上打翻的茶杯,突然空无一人的档房,还有不停有人进去查看的情形,心里茫茫然地有点乱。
“小姐,你怎么了?”
“我觉得他和坏老头之间,可能发生了不好的事。”
“小姐觉得,他是和坏老头打了一架才会受伤的?”
“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也许会受处罚。阿宣,我说了让他不要原谅的话。”严汐忽然不高兴了,皱着眉头。
“小姐……”严汐忽然自责,荷宣不知该说什么好,先劝一劝道:“坏老头是该教训他一下嘛,就算‘不像公子’受了伤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是个大男人啊。”
“可是,就当作完全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