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船只在水面上飘摇不定,人影和水浪一起涌动,烈日下的这幕光景让严汐头晕目眩。而她身边的樱子,正吃惊地看着满天‘嘎嘎’叫唤的海鸥。
下船前似乎有很多事需要准备,王齐恩和船工们在甲板和底舱之间来回忙碌,没有时间体会抵达终点的欣喜。老通在舵房的窗户里露出半边脑袋,严肃地控制着庞大的船体,慢慢地转向靠泊码头的航道。
一切准备就绪后,王齐恩终于抽出空来找严汐。当他带着一身忙碌的勃勃生气出现时,头晕目眩或欣喜的感觉都离开了严汐,她一心在意的东西变成了挂在他额角上的晶晶细小汗水,以及他闪亮的眼睛。
“收拾好了吗?”他柔声地问,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严汐点点头,不太习惯地摸了摸束在头顶上的发髻。为了方便进城后和船工们一起行走,她已经换了一套男式的衣裳,成了一个标致的少年。
“是不是很丑?”她忍不住问。
“一点也不。”
他笑着回答,忽然想起:从昨天试穿男装开始,她已经不放心地问了好几次,王齐恩自然地重视起来。除了否定‘难看’,应该肯定‘一样好看’,才能让她安心吧。
能让人愉快的字句并不难寻找,面对面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王齐恩眨眨眼睛,小声道:“布衣胜锦,因为是穿在汐月的身上。”
一句话落,他心里的紧张,绝对不比闯过峡谷的时候少。
严汐高兴又害羞地低下头,看见了小樱子,樱子似懂非懂地嘿嘿一笑,货船就在这个时候靠定了码头。
船锚入水,缆绳上岸后,码头上负责监管的班头来登记了船主,所载货物等等杂项。
按照规定:异地的货物入城要收一笔‘过税’,交了钱以后才能卸货。而王齐恩还没联系过买家,暂且也不急着办这件事。他留下两个船工看守货物,带着其余的人先进城找客店住宿。
老通几乎每年都来琼州,该住哪儿当然心里有数,旅店街上紧挨着河边的那家干净又清净,这时候人也不会多,而且老板娘做的烤鸡也很有名气。
从码头出来后没走多远,就是他们要去的旅店街了。两个地方挨得这么近,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格局,方便旅店招揽客人,也方便住宿的客商们去码头上办事。总之,老通很有信心地领着大家走进了这家叫‘瑞安’的旅店。
一连三天,王齐恩和老通都是早出晚归,寻找出手白粟的最佳买家,而没事可做的船工们整天在花船上喝酒。
这里的妓房被称为花船,在旅店街对面的河岸边有许多这样的船,小巧的船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帷幔,用绢花和珠子做装饰,打扮入时的姑娘们坐在船舱里东张西望,随手扔出的果皮在水面上轻轻荡漾。
严汐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年轻的姑娘就是女妓,认为她们大概在从事某种表演。发现严汐站在露台上望着花船的时候,女妓们十分热情地向她挥动着帕子,娇滴滴地呼唤她小郎君,严汐几乎糊涂了。
正当她为难地,不知道该怎样向女妓们回礼的时候,有人在楼下的院子里对她说:“哎,要不要过来喝茶?”
四面种着花树的院子气味芬芳,旅店老板娘于嫂独自坐在屋檐下面喝茶,伸出头向严汐招招手。
严汐因此丢下了陌生热情的姑娘,带着樱子一起找她。
“如果你一直站在那里,她们会划着船过来找你哦。”于嫂笑笑地告诉严汐,用黑色的茶梗拌上香料煮沸。
“她们为什么来找我?”严汐吃惊地问。
于嫂无奈地看看她,把滚烫的茶水倒在她面前的碗里,若无其事地问:“姓王的那位公子,是你的夫婿吗?”
严汐碰到茶碗的手指轻轻一缩,还没饮一口热茶脸就红了,支吾道:“您说话就像在舞大锤,听起来太惊心了。”
“哈哈哈,吓到你了吗?每个人都会有的好奇心,只是我更直爽而已。”于嫂完全不内疚,继续说:“听说王公子是第一次做贩运白粟的生意,真的很有魄力。”
这个话严汐是很爱听的,就忘了窘迫,端起茶碗轻轻尝了一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好喝吗?”于嫂问。
严汐摇摇头,“这两天我吃了很多荔枝,舌头有点痛。”
“那正好了,这个茶是去火的,你要多喝一点。”于嫂好意道。
王齐恩不在的时候,严汐和樱子都待在旅店里,偶尔出门买水果和点心,最远也没有走出这条街道。他说过的,等忙完了白粟的事,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想请问一下,附近有哪些值得一去的地方?”严汐喝着风味奇特的香茶,认真地问于嫂,樱子则蹲在花圃旁边逗弄一条毛虫。
“可去的地方嘛,靠近内陆的山上有可以美颜治病的热泉,远岛的沙滩上可以捡到价值不菲的珊瑚,再过几天是海君娘娘的寿诞,大家会去尾坡那边的寨子里跳舞庆祝……噢!对了,你一定会想去海君娘娘的供殿里拜一拜,对于姻缘和求子都特别的灵验。”
“我根本没有想过那种事……”严汐苦恼地争辩,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之前,她营造出的美好期望,还是被大锤敲坏了。
于嫂露出‘我明白我明白’的神情,加赞道:“被海君娘娘祝福过的姻缘,即使相隔千里也会重逢,你真的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