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里去可以观海的外山有七八里路程,他们坐马车去,上山时车停在路边等待。
经过热泉驿的时候,严汐看见进出的人都有一些顽疾,或者头发秃,或者皮肤带着白斑,还有脚踝上长满了鳞皮的人,原来这里的热泉是被人寄望解除痛苦的药泉,并不是携家带口爬上来随便泡一泡的那种。
所以,她想和他并肩坐着,把走累的脚放在滑腻温暖的水里解个乏,这种一路想了好几次的打算也不存在了。
“累了吗?”他察觉到她的惋惜之情。
“如果累,你打算背着我走吗?”她从希望找回头发的大叔那里收回目光,挑衅地翘起嘴角一笑。
“好啊。”他一点也不勉强。
“不行,我又没有晕过去,别人会笑话的。”她沿着山路向前看,有座半隐半现的吊桥从热泉山这一边通向另一座山。那座山上的树木比较多,其实是泡在海里的一座小岛。
“我们去走那座桥吧。”她指着空悬在海水之上的灰色木板桥,远看只有几根细细的绳索拉着它。
“好,看起来有点危险。”
“元休,我想再听一遍你救我的事。”
“在祠堂里吗?”
“不是,在悬崖。上次你说,你抬头一看,发现我被卡在悬崖下面的石缝里。如果你抬头看见了悬崖,那么当时你在哪里?”
王齐恩被难住了。严汐醒来后,他只简单地告诉她经过,避开了自己跳下悬崖的那一幕。他应该在哪里?
严汐伸手拉住他,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你跳下去了。你以为我掉下去了,所以也跟着跳了下去?”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第44章肆拾肆
严汐在路边拉着王齐恩的袖肘,等着他回答。一群男女老少从旁经过,都斜斜地看着王齐恩,猜想是他欺负了可爱的姑娘。
对王齐恩和严汐来说,别人是无形的。他们仿佛回到了落雪的深山,那里无比空寂,他背着她往前走的时候,身后留下了一条血滴的轨迹。
在没有尽头的小路上,他们像两颗冻在一起的冰棱,被扔在天地间的一对孤儿,由命运扭结而成的亲密和覆盖在肩头的雪花一样无暇。猜出真实的经过后,王齐恩的付出让严汐觉得自己很平凡,配不上那么沉重的情义。
山风轻轻地吹过,王齐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难地抿了抿唇,“当时来不及考虑,我只想把你找回来,别的都不重要了。”
眼泪从严汐的脸上滚落下去,“别哭……”他伸出手指,轻轻帮她擦掉,“也许冥冥中自有安排,这样想是不是轻松一点?”
严汐不再哭了。他抬起头,带着她往前走。刚才先经过的那群人正在摇晃的吊桥上大呼小叫,看上去有点滑稽。
“汐月,我觉得你不敢走过去。”他有意地说,指着可怕的吊桥让她看一看。那座桥正在半空中左右冲撞,像一只醉酒的海鸥。
“你小瞧我了。”被质疑没有勇气让严汐非常不满,无情的雪花和悬崖,也就此从她的身边消失了。
站在桥头和远望完全不同。桥下的海面很深,耸动的海水错落起伏,捶打在黑色的礁石上。悬桥也不是悬崖,王齐恩和严汐手拉手地走上去,在东倒西歪的步子里忍住失声大喊的冲动,就像在玩好玩的游戏。
吊桥对面的小岛上树木密集,只有一间寺庙,在岛上最高的地方可以远望海景,而最低处的沙滩上传说可以捡到珊瑚。
海水卷着浑浊的泡沫,拼命爬向严汐的脚边,走了很久,她只看见许多满地横爬的小蟹,“珊瑚肯定早就被捡完了。”严汐明智地说。王齐恩同意她的看法。
在另一边的滩涂里,有一群满身泥浆的人在打木桩。严汐和王齐恩的衣着和气息与本地人明显不同,这一点很容易引起注意。
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有个拿着木锤的苦力假装去小解,他钻进树林里后,立刻跑着去追王齐恩。
簌簌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引起了王齐恩的注意,浑身沾满泥浆的男人从树丛里冒出来的时候,王齐恩把严汐藏在了身后。
‘泥浆人’讨好地对他笑着,被泥浆遮盖住的五官后面是个年轻的声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王齐恩问:“你想干什么?”
‘泥浆人’往前走了两步,热情地说:“我也不是这里的人,我是被骗来做苦力的,你们能不能帮帮我?”
严汐从王齐恩身后探出头,她觉得也许是‘泥浆人’的心情太急迫了,反而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值得信任。
王齐恩道:“如果你真被骗了,我可以去帮你报官。”
“没有那么容易,”泥浆人伤心地说:“这个骗子的后台很硬,衙署根本不会为了我这种人得罪他。”
王齐恩问:“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呢?”
‘泥浆人’道:“很简单,只要你们离开琼州的时候,让我藏在你们乘的船上,避开衙卫的搜查就可以了。”
从他的回答里,王齐恩发现了异常。一个被骗来的小工逃走了,不值得动用衙卫到处搜查,除非他有某种特别的身份。王齐恩以他在衙署积累的经验判断:‘泥浆人’可能是被发配到琼州的要犯,这样才说得通。
王齐恩拒绝了他,带着严汐往山上走。‘泥浆人’恼恨地追上去道:“帮帮我吧,我给你们一百两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