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后来,云树告诉我,原本坐在靠窗位置上的是她,是易尘突然晕车,才跟她换了位置……&rdo;
说到这里,易时楠的声音再度干涩,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仿佛掩盖心慌一般,却连指尖都在颤抖着。
&ldo;我就忍不住想,车祸死去,是不是就是……她的命,但是总会有人替了她,所以她才能活下来,而遭罪的总是别人。&rdo;
&ldo;所以,云树出事之后……我就没忍住,对她说了一些……过分的话。&rdo;
将兄长的死,将女儿的悲剧,全部归咎于一个人的过错,在这样撕心裂肺的发泄中,寻找到一丝解脱。
她不想看见那个孩子,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变得竭嘶底里,忍不住将心中的恶毒化作刀刃,最终伤人伤己。
所以,不见,对谁都好。
少言听罢,却是语气波澜不兴地反问道:&ldo;所以你是觉得,在那场车祸中死去、或者在后来失去双腿的人是易尘,会更好吗?&rdo;
易时楠低头,看着茶杯里的白水,轻声道:&ldo;我没有这个意思。&rdo;
&ldo;你有。&rdo;少言抬眸,他眼底仿佛凝了寒冬的冷色,&ldo;你觉得她就应该死在那两场车祸里,接受自己的&lso;命&rso;,不要&lso;牵连&rso;无辜。&rdo;
自私是人的本性,在所爱之人与不爱的人之间,总是会偏向于前者。这并不不是不可以原谅的过错。
&ldo;你对她说了什么?&rdo;少言的眉眼渐渐冷凝,眼里也有了肃穆之色,&ldo;比如说,她克自己的血亲,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之类的?&rdo;
易时楠没有说话,但少言知道自己猜对了,愤怒到极致的女人寻到了一个发泄的渠道,就不管不顾地将一切伤痛宣泄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少言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古井无波的心绪掀起了波澜,无可抑制的痛惜像涟漪一般层层扩散开去。
他还记得那张相片上的易尘,郁郁的眉眼间满是哀莫大过于心死的死寂。
两年,她还未能成父母逝去的阴霾中走出来,被她视作唯一的那个亲人却拿起刀,砍在了那颗本就支离破碎的心上。
她唯一的过错就是她的安然无恙,因为她在两次车祸中完好无损地存活了下来,所以她成了沦陷局中的人们可以被憎恨的目标。
失去敬爱的兄长,身为妹妹的易时楠很难过,那失去父母的易尘……就不难过了吗?
少言的情绪有一瞬的翻涌,但是很快,他冷静了下来,轻声问道:&ldo;愤怒伤心都难免口不择言,那么,两年后的现在,你依旧这么想吗?&rdo;
易时楠从随身的包包里摸出了一包纸巾,她逝去眼角的泪,嗓音喑哑地道:&ldo;不。&rdo;
&ldo;我的理智告诉我,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所谓的改命原也代表不了什么,如果我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命格,我身为母亲也会做出跟兄长一样的选择。&rdo;
&ldo;但是,我的理智却不能阻止我对那个孩子的感情像烟火一样渐渐冷掉。&rdo;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在阻止她爱那个孩子。
她的女儿崔云树原本是多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可是如今已经到了成婚生子的年纪了,却依旧不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应该怎么过下去。
每次她听见女儿的哭闹嘶喊,她心中就止不住的疲惫。这两年,崔云树的腿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恶化,她与那个孩子之间的沟壑也越来越大。
那个孩子听信了她的话,将一切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每个月都会寄一笔钱回来,打主意要供养云树一辈子,好让他们安心放下……
她在那场车祸后就离开了崔家,搬回了自己原本的家,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深居浅出,不与任何人来往。
她过着比崔云树还要单调乏味的生活,仿佛一种赎罪,又仿佛作茧自缚一样无力的挣扎,难求解脱。
&ldo;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个多么容易心软的孩子。&rdo;
那孩子捧着自己柔软的心脏满怀依恋地送到她的面前,她本不应该辜负这份信赖和孺慕,但是她还是选择了推开。
&ldo;她跟兄长……其实很像,在她那个年纪,我都扛不住这么多的苦楚,但是她扛住了,熬过来了,如今还努力地尝试去改变什么。&rdo;
不是谁都能像易尘一样,面对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的人,却还会忍着接触的痛楚,试图去挽回什么。
故事说到这里,易时楠已是觉得口干舌燥,她看着青年面前不曾动过的茶杯,温声道:&ldo;可是这家的茶不合胃口?&rdo;
少言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抬手叫来了服务员,请他们送上茶具,茶盏茶是这家茶楼的特色,但是他们也支持顾客自己动手。
茶具送上来后,少言动作娴熟地开始洗杯温盏,易时楠这才知道,侄女口中所言非虚,面前之人的确精于茶道,并且早已入境了。
&ldo;你心不静,何必将茶作为解渴的蠢物?&rdo;少言眉眼淡淡,将一杯茶汤澄碧的杯盏推到了易时楠的面前。
易时楠以指代谢,持杯,轻轻吹凉了茶汤,心情也随着泛起涟漪的茶面一般渐渐平复了下来。
雾气氤氲中,易时楠恍惚间觉得仿佛在于长辈交谈,或是幼时一样,面对着温和说教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