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错了,陆庭远这个人就是套路深。
我的名额,确实是他托关系弄的。只不过是县里有一个县府官员家的少爷坚决不当兵,那孙子的名额空出来才被父亲找姜伯伯要下来,然后当他得知青山镇有一个高考落榜的大学漏子也要报名参军的时候,又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名额跟他换了一下。
他的目的很简单,让我和李八路一起走。
当年他和李叔出门相互有个照应,现在他想让我和八路兄也有个照应。
于是,我这个县里的城里人,跑到了青山镇报名,而那个青山镇的山里人跑去了城里当兵。
李八路的名额还是李八路的,之前的话都是道听途说。
这就是村里八卦的威力,这种阿姨、阿婆、大姐、大妈口耳相传的东西,据说也具备五千年的传统,什么事儿只要上了小道儿消息栏,传播的速度都是惊人的快,一传十、十传百,分分钟传到全村。
所以我常说,女人的力量你还是不要低估的好,她们发起威来,一个可以顶十个。
李八路名额被抢的事儿,听说就是一个大妈一边磕瓜子一边扯老婆婆尾巴禅的时候,偷偷告诉自己姐妹的,于是大伙茶余饭后的谈资多了一条,老李家的孩子当兵,让人顶了,还是被他战友家孩子顶的,听说那个还舔着脸来咱们村了。
呸!真不要脸,要是我,早早的断了这个交情,把这种见利忘义的人撵出去。
其实,李叔根本就没信,更没有那帮老娘们期待的矛盾和冲突产生。
我们是什么家庭?革命队伍中成长起来的,具备高尚革命友谊的革命家庭。
这要是一般的家庭,肯定要闹到县里武装部去讨个说法。
李八路这个人和我不一样,他一直对当兵充满了憧憬和期待,甚至可以说打三岁起会说话,他就盼着自己像哪吒一样快点长大,然后扛枪入伍。
这可能是李叔给他带来的影响,毕竟相对我父亲而言,李叔的一辈子似乎并没在离开部队,他一生都穿着旧军装,然后守护着那片大山。
这么多年没少和不法之徒交过手,也从来不把生死当回事儿,国家的利义大于天,敢在他的地头上以身试法,那就看他手里的枪答应不答应。
同样,李八路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小就跟着村民兵连一起训练,他对于军队的生活一直非常向往,始终认为军队是一个能够锻炼自己、成长自己的地方,是爷们儿该去的地方,他做梦都想有一天立功带大红花了,回来再去牛小花那个柴火妞家,能让她高看一眼,骄傲的嫁给自己。
我就没弄明白,穿一身绿结婚就那么光荣吗?(后来才知道,的确是最光荣的事,世界上任何的婚礼都没有军人的婚礼更庄严、神圣)
当报名通知下来的时候,我们俩的反应是完全不一样,我像称砣一样坐在炕上一声不吭,他像窜天猴一样蹦了起来。
说起来,参军的那个报名表其实一点也不复杂,但是李八路好像要写一份十分繁琐的报告一样,居然拿了白纸,又拿了迟子,仔细认真的画着,反复的抄了好多遍,然后才工工整整的用正楷一笔一划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年龄、家庭成员、成分等信息,生怕填错一个字被退兵。
相比之下,我写的就要飞快的很多,以至于李叔看完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夸奖道”这字龙飞凤舞,苍蝇掉进墨水里趴出来都比这强,你爸要是看到了一张干干净净的表,能填成这个熊样,估计你还得吃顿皮带炖肉“
我嘿嘿的象征性的揉了揉屁股,没当回事儿。
他知道我不想当兵,也知道我的想法,甚至还认为我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他知道改变不了老陆的意见,何况他相信老陆的选择一定是深思熟虑,而且是最稳妥的。
在安置问题上,李叔拒绝了我父亲帮他找安置单位的想法,他也征求了李八路的意见,到了部队上就好好干,能提干固然好,如果提不了就回到家里,踏踏实实的种地,然后到参加村里民兵连,继续守卫着这片大山和这条边境线。
他俩觉得这样的人生也挺好。
我就觉得李八路这家伙胸无大志。
其实,不是李叔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个好工作,好前途,只是李叔更了解李八路,他认为自己的孩子性格,以及学历和见识,可能更适合这座大山、那座军营,但是不一定适合城里那个复杂的社会。
城里的人太会算计了,一不小心被人卖了,还得帮他们数钱。
所以对于李八路的人生落点,他也直接武断的给填上了一笔。
李叔觉得,哪怕是还有老一辈可以依托,但是老辈总有没的一天;有同辈兄弟可以帮衬,但谁也不能帮衬一辈子,人还是要靠自己,自力更生很重要,艰苦奋斗是美德。
因此他决定如果李八路在部队退伍,那就回来到农村,虽然很多人看不起农村人,因为他们穷、他们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到地里刨事儿、向天要饭,但是在李家人眼里,农民没有什么不好,农民才是最安稳的。
农民是这个已经和平的不能再和平的时代里,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