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吓得不轻的沐策连忙赶上前,足下一点地,即踩着墙面一路攀了上去,伸出一臂揽住她的腰,将她给稳妥地抱在怀中,再带着她安然落地。“三姑娘?”他才将她放下,却发现她的目光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等我一会儿。”推开沐策后,苏默迳自走至满是围观下仆的院中,她抬眼瞪着一院对她目光不善的人,在心中默念眼前都是一田待拨的萝卜许久,接着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将一双水目定在芳姑的身上。“方才,你打了我两记巴掌,还将我关进柴房里。”她一手抚着面颊,觉得上头还是有些烫热。“我这是代夫人教训你!”芳姑用力哼了哼,自恃身分地对她扬高了下颔。她点点头,“噢。”“若不是你这没人要的跛子暗自勾结了府外的人,今日威武将军怎会上府——”“花叔,押着她。”苏默没让她说完,扬手朝身后弹弹指,毫不犹豫地指示,“花婶,立刻差人去找个牙婆,将这犯了我朝律例胆敢欺主的下人给卖了!”从没想过她会说出这种话的花婶,怔愣了一会儿后,开心地对她大声应着。“我这就去!”她总算不会再只是呆呆地任人欺负了。“你敢?我可是夫人的伴妇!”遭花叔用力拘着的芳姑,又惊又怒地扭头朝她大唱。苏默淡淡地问:“与我何关?”啊?“你若还有话要说,就同他们上官府说去。”反正又不是她所在乎的人,管他干嘛?不顾芳姑的拚力挣扎,苏默在其他人教上前对芳姑施以援手时,抬出主子的架势,一一将他们都给冷冷瞪了回去。当花叔已带走人后,她旋即转过身朝沐策大步走来,拉着他的手出了院子,在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时,她即动作飞快地扑进他的怀里,两手紧紧揽住他的腰不放。沐策知解地低下头,轻声在她耳边喃喃。“没事了,我在这呢,你做得很好。”还好,这回她连发抖都没有。她的明眸里盛满了不安,“长工啊长工,我这样算不算是坏人?”“还不够坏,日后咱们再多练练。”沐策抬起她的脸蛋,心疼地抚过她面上的掌印。“怎么练?”她呆了呆。他含笑地建设,“不如这样吧,我先教你如何虐徒当入门。”远在城的另一端,正骑马领着一群亲卫往九王爷府方向前去的莫倚东,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哈啾!”“不孝徒,人既没死,就不会派人来信吭一声吗?就不会通知一下自家老师吗?就这般让老师为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夜夜垂泪不已,你于心何忍?”丞相府内,在收到沐策的来信后,身为一国之相的梅亭然即悬着一颗心,日以继夜地等着他原本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爱待登门,而就在今日,在一见到确实还活得好好的沐策后,他即一声一句地控诉着。沐策挑挑眉,“哪来的白发?”“为师偷偷拔掉了!”“哄我呢,您若能生出些白发,那还真得拜天谢地酬酬神了。”沐策白他一眼,不为所动地别过脸去。眼前这位号称天下第一奸相、百官心目中的妖相、亦是沐策恩师的梅相梅亭然,当年他以这副艳若桃李的出众容貌,首次出现在朝廷庙堂上时,当下迷倒了文武百官不说,就连陛下也都忘了他是男子之身,为他神魂颠倒得差点都忘了回后宫的路该怎么走……即使现下他已到了四十一枝花的年纪,可这张红颜祸水的脸庞、这一身玲珑有致的迷人身段,却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从没变过,仍旧青春招摇得很,每年照样迷死一大批没抵抗力的新晋官员不偿命。“老师,学生前阵子刚进京时,听到个与您有关的消息。”沐策笑咪咪地说着,语气温柔得有若煦煦朝阳。梅亭然一听他这话头,登时先前所有气焰就都迅速消失殆尽,还作贼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听说,数月前您在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但闹了个云京人尽皆知,还让陛下给下了道旨,要您进宫反省?”好啊,翅脖硬了,脸皮厚了,命嫌太长啦?“……快下雨了,为师收衣服去。”梅亭然两肩一缩,转身就想来个脚底抹油。“没出息!”沐策大掌朝桌案重重一拍,“都多大年岁了还玩这一套?您当自个儿是深闺怨妇还是被逼嫁的黄花大闺女?性命是由着您这么玩的吗?若是稍有差池,您今日还能站在这儿吗?”梅相怯怯地低下头,小声地在嘴边辩驳。“为师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当初要不是接到自家爱徒的死讯,他能伤心得不顾仪态、不顾身分,在冲进宫中得不到陛下亲口一句解释之余,才回到自家里闹上这一出?他厉目一瞠,“嗯?”“没……老夫除了心疼你外,不过就是想乘机向陛下告老还乡罢了……”梅亭然害怕地把头压得更低,几乎都快贴到胸口上了。“都说过几百回了,没个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陛下是不会准您离朝的。”拿他的事情去闹?陛下本就厌恶他沐家入骨,怎可能会让老师用这理由离开庙堂?“那……那老夫想称病辞官?”梅亭然不甘地咬着唇,那深受委屈的模样,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您认为这招真骗得过那一打太医?”沐策再泼上一盆冷水。“你这不孝徒啊——”怎么拐都不上钩,他不禁指着爱徒的鼻子哭诉。“学生不过是提点您老是刻意忽略的事实罢了。”沐策笑得十分纯良无辜,压根就没把恩师迷惑世人的模样给看在眼底。他抽抽噎噎地拉着衣袖抹泪,“爱徒,老夫真不想再当黑锅奸相了……”试问,天底下有哪个丞相当得比他还冤屈?明明他就是个良言直谏的好清官,偏偏世人就只看在他这张脸上,便兀自给他定了个先入为主的妖孽大罪,根本就不管他是多么的爱民勤政,每每一遇朝中大事,他们总是把最坏的罪恶源头往他的身上推,不论对错便把脏水都往他的身上泼,这大大小小的黑锅,他都背了快二十年了……“不都早叫您别管别人的看法了吗?您就是说不听的爱面子。”沐策摇摇头,在他犹在自怜时将他扶至椅上坐好,“说真格的,学生今日来找您除了向您请安外,还另有几件要事。”他茫然地眨眨眼,“什么要事?”“威武将军返京祭祖一事,您知道吧?”没记错的话,他家徒弟是用这名义回京的。都轰动全京城了,他怎会不知?梅亭然寞地大大转了个音调,朝他笑得一脸妖魅不已。“爱徒啊,听说你家徒弟最近很威风哪,连九王爷都敢打?”上回他奉旨代皇帝登门探望伤况,啧啧,那个下手之狠哪,堂堂皇嗣都被揍成个半残的猪头了。沐策耸耸宽肩,“您的徒孙隐忍许多年了,让他发泄发泄也好。”“说吧,你做了啥事?”他才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已。“学生不过是教唆而已。”“你这回无风生浪的理由是?”他点头再点头,在嗅到了一丝丝诡谲的气息后,急不可耐地再问。沐策不答反问:“老师,若学生说您有机会能在近期全身而退……”“为师这就入伙!”“话都还没说完呢。”“行了,你这小子就这颗脑袋最是灵光,为师信你就是。”梅亭然再明白不过地推着他的肩,“来来,告诉老师,你打算怎么做?”他扳扳两掌,“二桃杀三士。”“喔?”沐策自一旁桌案上取来一只他所带来的大布包,解开布巾后露出了那些由项南与苏二娘主动配合献上的帐册,并自怀中取出一张由项南派人明察暗访得来的官员清单,接着,他再奉上两本由他亲自所拟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