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名叫&ldo;万念俱灰&rdo;的味道,久久萦纡鼻尖,散之不去。
&ldo;它凭什么就能这样呢?那些百姓那么无辜,它怎么就能这样……它……&rdo;长离说到后面早已泣不成声,她伏在苏方沐的怀中剧烈颤抖,心里有一股气,这股气就像飓风一样越卷越烈越积越多,在长离的心中剧烈奔窜,似乎只要有一个孔洞,它就会立即宣泄而出,可怕的不成样子。
感受到长离粗重的呼吸,苏方沐只能一下一下像她小时候那样抚着她的后劲,一声声的抚慰。
&ldo;长离、长离、长离、长离……&rdo;
苏方沐知道,长离虽然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其实心里头在狠狠的自责。就如同那些亡国倾朝之事,几乎所有人都会去责备是美人误国,红颜祸水,真正导致这结果的自然还是那耽于美色误了江山的君王。
这个道理长离自然懂得,这些人之所以落到了今日的境况,虽有惑心镜之因,却亦有他们自身抵不过欲望之过,但始作俑者,还是长离。
正如当日长离所言,惑心镜只是一件死物,它无情无念,可以救人亦可以害人,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它为何人用,为何因起。
人心更是脆弱的,他们之所以为凡人,就是因为有抵不过的七情六欲,会动怒会生情会痛苦会渴求。众生皆苦,又怎还能去责怪他们。
若非长离,将那么一大份诱惑摆在了他们面前,今日又怎会有这番生灵涂炭。
长离缓缓离开苏方沐的怀抱,她面对同镇的长街,突然屈膝一跪,长长拜倒。
苏方沐抚着长离的后背,长吁一口气。
但是又怎能全怪长离,长离涉世未深,不知人欲无底。她只是一味好心的去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快乐,可又怎知凡尘没有餍足一说,当人心越来越不满足,当欲望一次次突破原来的大小,开始疯长,或许这一刻还是人,下一刻便已成魔。
若说真的要怪,就去怪那造出这面镜子,并将它送于凡间的人吧。
苏方沐想到这里突然浑身一凛,她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弈楸。如果她没有记错,当时这面惑心镜就是弈楸的主人……将它让弈楸带到了人间……
貌似不经意的一举,却酿成了今日的祸患。而当初她执意劝阻长离之时,也是弈楸带了惑心镜来到了同镇……
苏方沐瞬间浑身发凉,越思越恐,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何因……
弈楸感觉到苏方沐的视线,微微将目光移了开去。垂在袖中的双手缓缓捏紧。
同镇的长街尽头,长离伏地下拜的方向,一道身影缓缓行来。此时微风拂过,扬起地面上的烟尘,令人不禁拿袖去遮。
长离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只见尽头一个身材颀长,身着玄服的男子朝着她缓步而来。渐渐走到约一两丈的距离,长离才看清,那男子竟有一头极长的墨色长发,犹如衣摆似得在末端束了垂在地上,一身玄色服饰不仔细看就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衣服,仔细一瞧竟是有许多墨蓝暗纹盘旋在上面,不显山不露水,却彰显着男子身份的尊贵。
他行在路上,却似行在沧海之间,步履轻缓却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终于他在长离一丈处停下,目光遥遥的扫了过来,在看到长离的时候对着长离一笑。
众人见到男子的笑容皆是一滞,这一笑去了他之前给人的森冷阴沉之感,倒是显出了几分温润儒雅之态,若不看他的服饰打扮,真会让人觉得这是哪家端方如玉的公子。
弈楸见了连忙下跪拜倒,&ldo;弈楸恭迎主人。&rdo;
苏方沐闻言直直看向执明,心头怎么也难以平复。这么一个温润的男子,竟然能做出这般的事情,简直无法想象。
长离看着面前的执明神君,突然起身,高高的扬起了头。
执明见了又是一笑,慢悠悠道:&ldo;别来无恙。&rdo;
长离一歪脑袋,&ldo;你认识我?&rdo;
执明楞了一下,转而缓缓看向弈楸,后者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又转过头来看着长离温和笑道:&ldo;你可知罪。&rdo;
这句犀利的话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来但仍是让人听后一震。知罪?知什么罪?
而长离却明白他说的是擅用惑心镜之罪。长离自知理亏,暗暗握紧了拳头,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执明对她不置是否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而是缓缓的向弈楸伸出手,那手素白无暇,衬着玄色的袖口更显剔透,仿佛它从未照过阳光一样,让人从颜色就可以感受到那只手的冰冷。
弈楸立即会意,将怀中带着的惑心镜双手护住,上到执明身前单膝跪下呈给执明。
这镜子他从长离出门时就一直带着,因为怕中途长离发现之后出现意外。此时交到了执明手里,他才放下心。
其实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心肝的人,看到同镇的景象如此凄惨,他亦是心头钝痛。他自然知道主人此举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他仍然不能苟同,若非主人再三示意强调,他绝对不会让除他自己以外的人知道惑心镜的存在。
执明单手接过镜子,然后只见幽蓝光华一闪,整面惑心镜瞬间化作米分末,四散落下。
一件惑人心神,亦正亦邪的灵物就这样化作飞灰,碾入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