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沐披上玉色的锦袍,整个人还带着沐浴时的水汽,头发有些潮湿的贴在额前,面上带着些病中的潮红,整个人有些倦倦的,此时看来竟如一朵将睡未睡的海棠,恹恹的散着它的芬芳。
坐上马车后,不多时便抵达了安宁村。小村庄的除夕夜总要比城镇中过的热闹。这里家家户户都似是一家人,一年来的浅薄积怨都在此刻化为乌有。人人脸上不掺任何杂质的笑容,便是对新的一年最诚挚的祝福。
苏方沐经齐焉扶着下了马车,举目张灯结彩的安宁村,一时间有些恍然。
&ldo;姐姐,我们往家里去吧。&rdo;吟娥也有些怅然,但她恢复的要比苏方沐快些,这时已经搀上苏方沐的手臂,让她领她去到回家的路上。
齐焉看着她们姐妹二人,识趣的没有说话。她嫌马车太招摇,便将马车停在了村口的路边。这里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人将马车占为己有,第二日来看保准马车完完整整的停在原地。
苏方沐对着齐焉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然后拉紧吟娥的手循着原来记忆中的路慢慢走去。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回到这里看看。即使是为了采香草,也是不敢经过安宁村而绕的远路,虽然去年长离已经帮她把之前的名声挽回,但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注定是错过了,再也寻不回来。、就像吟娥,苏方沐停下脚步看向身边那个已经聘婷的清丽女子,当年因她的不周失去了她的妹妹,也因此永久错过了她妹妹的童年。吟娥的成长,她这个做姐姐的未能参与其中,这是她一生的疼痛。
唯一庆幸的是吟娥命好,终究还是得了一位值得相伴终生的良人。
&ldo;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啊。&rdo;吟娥看到苏方沐那又开始晶亮的眼神就明白这人又在开始乱想了,她连忙握紧自家姐姐的手,拉着她指着一处茅草垛给她看。
&ldo;姐姐你看,那个东西你还记不记得?我小的时候很爱上去玩,每次上去玩完回来,你就会骂我。呵呵,那是我小的时候觉得最好玩的东西,软软的柔柔的晒着太阳的时候就像是躺在云里面一样。&rdo;吟娥笑着说完,却见苏方沐的脸色越发沉重,这下可真真无奈了,&ldo;姐姐,我只是说些小时候的趣事给你听,你就不要苦着脸了。&rdo;
&ldo;是姐姐错了,今天过年,应该高兴。&rdo;苏方沐闻言也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过于易伤,倒是搅了吟娥她们的兴致。&ldo;姐姐不说了,姐姐不说了。&rdo;苏方沐换上一副让吟娥觉得心安的笑脸,&ldo;来,吟娥,齐焉,我带你们去家里看看。&rdo;
安宁村的民众到底还是朴实,这么多年,苏方沐的小屋竟然没有被人占据,里面的物什也没有遭到瓜分,一切东西的拜访都还是如同原来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光华如新的家具物品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王婶已于三年前去世,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会时常进来打扫。苏方沐追忆般的回想起那个总是慈眉善目将她视作亲生女儿的妇人,心头感慨。或许没有长离的话,她真的会嫁给王二哥吧。思及此她复又摇头,有些事情总是注定的,就像是她遇到长离,鬼使神差的将她养了起来,然后又在涸谷一眼倾心,从此万劫不复。
也像是她的寿命,注定了般的,短暂。
短暂到来不及好好感受许多事物,或许这就是梦中所说的惩罚吧。
既是天意,怎可违之。
苏方沐抚了抚手中的玉盒,闭目轻叹。
吃过了吟娥做的简单却精致的年夜饭,苏方沐将主卧留给了齐焉与吟娥,自己因睡不着坐在工坊中回忆她曾经与长离有过的过往。
这处工坊里是她们曾经最多相聚的地方,那时候长离还是那么不懂事,那么淘气。每次在外头闯了祸,她就会罚长离在这里背香谱。长离聪明,记性极好,每次不到片刻便将那复杂冗长的香谱记得一字不漏。偶尔闯的太大了,她就会拿来晾香板子,小施惩戒。长离最怕她打,每当她抄起晾香板子的那一瞬间,长离就会比兔子还快的窜到炉子下,委委屈屈的缩起来抽鼻子。
想到长离当时的委屈样,苏方沐不知不觉唇角牵上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大厅的正门上有一个被踹到的脚印,那是长离有一次气急了的杰作。她听闻王婶要将自己嫁给王二哥,风风火火的就踹门而入,之后还未来得及被自己惩罚,便已经知道自己犯了过错。
苏方沐回忆着轻轻推开大门,一个人向着重降谷走去。夜里安宁村的风很凉,苏方沐拖着病体却神奇的觉得竟然不是很冷。重降谷中的夜晚极美,但是站在这里,却能够感到一种入骨的寂寞。
就在这里,她捡到了长离。小小的人儿甫一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她。然后开口问她是不是瑶池仙子,真是个痴儿。她若是瑶池仙子,怎么会重病到这般地步。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来安宁村了……
所有的一切都想要好好刻在脑海中,这样到临去前或许不至于那么凄冷,那么寂寥。
对了,还有一处地方,一定要去一去。
苏方沐感觉胸口闷顿又生,但是此刻她半点不敢停歇,生怕她停下片刻就再也没有下一刻。
涸谷早已没了虎妖,但是安宁村的村民们还是不怎么敢进入此地。所以涸谷的变化比数年之前并没有太大。那处山洞的位置,苏方沐还记得十分清楚,她摸索着来到了那个秋雨之夜,她与长离相互依偎的山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