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陵光凄然一笑转身的瞬间,背后传来一道温润到极致的声音。似是一阵初春的暖风悄然来到了这冰寒如死的水底。然而暖意只是暂时的,在陵光狂喜之后,一阵剧烈刺痛直达四肢百骸。
&ldo;陵光,你问的我实不知情。但若我是你,我或许会去那里找找。&rdo;
第102章奈何桥头百年思
&ldo;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被陵光神君看上的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rdo;
那又能如何呢?有些时候明明知道眼前是幽壑深渊,却还是会奋不顾身的跳下去,哪怕米分身碎骨。
这座桥上经过的不尽是些痴人么?
苏方沐已经在桥畔坐了两天,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周遭环境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她这里都没有任何分别。既然已经身死,自然要饮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重新投胎转世。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里发了很久的呆。
佝偻的老妪又端了一只汤碗走过来,和蔼地对着她笑:&ldo;姑娘,且忘前尘吧。&rdo;那汤的香味十分诱人,但苏方沐却知道,这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喝。
老妪见她如此执着便也不勉强,只得放了汤坐于她身边,&ldo;若世人都如姑娘这般,岂不人人都不喝老身的汤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姑娘可知原因?&rdo;
苏方沐一听好奇转过头来,&ldo;是何原因?&rdo;
老妪笑了笑,脸上的褶皱拧在了一起,她指着汤棚边的两三团白影给苏方沐看,&ldo;姑娘可有看见那边的影子?&rdo;
苏方沐顺着她的手看去,点了点头。
&ldo;那几个都是痴的。谁不曾是活生生的人呢。&rdo;老妪的语调中溢满了惋惜。
&ldo;什么?!&rdo;苏方沐闻言再看,愈发心惊。那几道白影莫说是人的鬼魂,若说是牲畜的鬼魂她都不信。它们早已不复任何形态,扭曲的无法用言语描述,一团团一条条的在地上怪异的拱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永远都没法找到的事物,日日夜夜无有停歇。
苏方沐的心头涌上了一阵无法言喻的凄然,&ldo;它们是怎么回事?&rdo;
&ldo;它们曾经也如同姑娘一般,不喝老身的汤哇。&rdo;老妪慈祥的看向苏方沐,接着道:&ldo;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他们几个都是心有执念未解,日日坐于桥畔等着心尖上的人。唉,他们哪里晓得,他们的心等得起,可魂力耗不起呐。&rdo;老妪说道此处,悲悯之色溢于言表,&ldo;这地府的阴气最喜以执念之人的魂力为食,虽然食的不快,可滴水尚能穿石,区区凡人的魂力又有几载能耗?等他们等的人阳寿尽了来到此地,早已认不出他们了。&rdo;
&ldo;那他们难道也认不出自己心心念念在等的人了吗?&rdo;
&ldo;哈哈哈。&rdo;老妪笑着摇头,&ldo;魂魄之力是维持意识的根源,他们魂力甚至不足以维持他们的形貌,又怎能维持住他们的意识?莫说是识得他们要等的人,就连他们自己恐怕都不识得自己了。&rdo;
言落,她复又端起汤碗,送至苏方沐面前,&ldo;这世间执念最苦,姑娘,且忘前尘吧。&rdo;
苏方沐一时间有些呆滞,她的视线牢牢锁住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迟迟没有动作。
&ldo;姑娘?&rdo;老妪见她不动,便将汤碗又往前送了送。
&ldo;晃当啷&rdo;一声,汤碗应声而落,里面的汤汁一滴不剩的全洒在了地上,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形。
那老妪躬身拾起汤碗连声哀叹着便走了,转身时苏方沐听到她在说,&ldo;唉,又是一个。&rdo;
阴曹地府到处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连拂面吹来的风寒的都能直接破入肌肤透进骨子里一般。苏方沐缓缓屈膝坐下将自己拢了起来。
这或许是我做下的最不理智的决定。
几百年来每逢投胎之际,我都会将那汤汁毫不犹豫一饮而下,只为抛却前尘再踏新途,哪怕路程是新的,但走法一如从前。
我一直觉得转世之后便会成为另一个于前生毫不相干的人,情定三生说的好听,实则毫无意义。届时存在世上的不过是一个身具同一魂魄的陌生人罢了。
既如此,生生世世的追逐又是何必。
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冷清如我竟然也会和那些痴人一样拒喝孟婆汤,浑浑噩噩的坐在奈何桥边苦等。
长离,你或许不会知道。只那涸谷一夜你投过来的眼神,我便知道,我此生将伴你身侧,直到你离开我的那一天。却没想到,说到底还是我先一步离你而去。
我三年病榻上的苦等,换做你夜夜苦寂,而今又轮到我在此处煎熬。从来不知道宿命为何,今日方才明了。等你,或许就是我的宿命。
我已经等了你一辈子,由生到死。那么现在,再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赌上我的魂力,舍弃我的轮回,我等着你来寻我。
一定要在我的意识还存在的时候,来寻我呀。
人间的岁月变更都会留下痕迹,例如春风桃李花开,秋雨梧桐叶落,冬雪万户银装。而在地府,似乎时间就是一个凝固的事物,没有日出只有血色夜空,没有露霜雨雪,只有刺骨寒风。在这里,一切都是永恒,除了灵魂们日渐销蚀的魂力。
&ldo;这位公子,且忘前尘吧。&rdo;汤棚那边的老妪笑着端了一碗汤劝着方才被鬼差带来的一位锦衣公子。从那公子一身打扮和腰间悬挂的玉质配饰中可以看出,他生前定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王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