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固执和气节所充满了的士大夫们,即使是面对皇帝,也敢怒斥辱骂,分分钟撞柱子给你看,顺便含笑九泉,名垂青史。
传统士大夫们对名声的追求,早就超越了生命和家族,太子算个啥?
而更令士大夫们兴奋的是,皇帝上朝了,并且正式让礼部准备追封事宜,追封皇后已成定局。
至于太子是消沉、是愤怒、还是绝望,那更是没人去关注了。
朝堂之上,老学究们为了礼仪、礼制和谥号吵了个天翻地覆,而时隔多日之后,华裳的骨灰以及遗物也终于送回了上京。
那一天,大道的两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家都很安静,看着那列白色的车队缓缓驶过。
白色的招魂幡在呼啸的风中猎猎作响,似乎在祈祷亡者安息。
皇帝拄着拐杖站在宫门的城墙上,远远地看着那显然的白色车队缓缓行进过来,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苍白憔悴。
陈喜在一旁扶着皇帝,看着皇帝脸上悲痛的神情,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皇上,节哀。”
即使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吧。面对着这样的情景和这样的人,什么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皇帝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声音苍老嘶哑:“小四的身体怎么样了?今儿个裳儿回来了,他一定也想来看看。”
陈喜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四殿下这次病得严重,险些没缓过来,太医都说凶险,如今也必须好好静养,不能大喜大悲,娘娘回来了,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四殿下若是来了,定会情绪起伏,实在是太危险了些。”
皇帝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个坚强的男人经过这么多天的颓唐已经慢慢缓过来了,他是这个帝国的主人,即使再爱一个女人,也终究无法永远沉沦下去。
他的臣民,他的百姓,他的军队都在等着他的号令。
无论是现实还是虚幻,都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悲痛下去了,他必须站起来,负担起这一切。
现在的大梁就像是一锅沸腾了的开水,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毫无疑问,那就是战争!
但是,这种愤怒和决心,北蒙也毫不缺少,因为那个老迈的大汗失去的是他的继承人和最爱的幼子。
边疆,已经一触即发。
皇帝闭上眼,感受着风吹过他的发丝,像是温柔地抚摸情人。
“裳儿,欢迎回家。”
皇帝轻飘飘的声音随着风飘散在空气中,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建章宫。
皇帝看着侍卫呈上来的几个盒子,手抖了抖,却没有打开。
下面的侍卫长跪在地上,声音低沉:“娘娘的骨灰和遗物就是这些了,其他的都在大火之中化为灰烬,陛下节哀。”
皇帝木然地坐着,然后开口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卫长行礼之后,告退离去。
宫殿中似乎又空了下来,宫人们也都尽量放轻呼吸,这些日子皇帝颓丧无力,悲痛无法发泄,谁都不想成为那个被皇帝发泄的倒霉蛋。
过了一会儿,皇帝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缓缓地打开了眼前的几个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都很普通,只是一些首饰。
只有纯度最高的金子才能在那样的大火之中保存下来,但是古代由于技术所限,金银首饰的纯度都不是那么高,所以盒子里的首饰已经有些发黑,形状也有些扭曲,不是金饰的部分更是惨不忍睹。
谁都不会觉得这样的首饰好看吧?即使是那个保存的最为完好的金冠,此时也并不美丽。
而其中一个盒子中,装着的是残存的金丝、玉饰和灰烬,那是那件贵妃宫装的残骸。
皇帝轻轻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还记得裳儿穿着这件衣裳的那天,贵妃的服饰大气庄重,她站在宫殿的台阶上,美的不似人间。
而如今,都已面目全非。
就像这件谁都觉得是一团垃圾的宫装一样,裳儿也不在了,化为了灰烬,再也不会回来了。
皇帝苦笑了一声,声音清脆短促。
承认现实吧,陈璋,你的裳儿已经死了,不要再抱着虚幻的希望,等待着她能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