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鸦兄心情很好。
本以为驴状物来了又能吃金嚼银,谁知等了半天,连根铁毛都没捞到,再听了那驴状物耀武扬威的吼声,登时便恼了起来。也不管沈云勤百般安抚,一拍翅膀冲天而起,向着驴状物逃走的方向“嘎啊嘎啊”叫了起来。那声音在戈壁滩上穿透力极强,惊得营地中好容易安抚下来的牲口们再一次骚动起来。
那驴状物听了,却慢慢停下脚步。不服气地扭头转身,向天上的鸦兄也“啊嗷啊嗷”地叫了起来。鸦兄见它还敢叫板,气得使出看家功夫,一连串带着金戈之音的“呜哇呜哇”接连而去,只震得那驴状物倒退了好几步。
那驴状物也不是个轻易服输的性子,后蹄一紧、前蹄一绷,便扯着脖子使劲向空中大叫:“啊嗷!啊嗷!啊嗷!啊嗷……”
双方你来我往,又各自攻防了若干次。鸦兄胜在词汇丰富,又居高临下,略占了上风;驴状物则因身大气沉、根基颇稳,也没输到哪儿去。双方尽兴唱罢、相约明天,却害得沈云勤和营地里的人畜都几乎一夜未眠。
第四天,沈云勤方走出两里地便停下来补觉,那大队人马也基本如此。只不过,双方的宿营地终于挨在了一起。
在沈云勤后面跟了四天,那大队人马初时还有些紧张,后来见并无异常,便慢慢松懈下来。每日见鸦兄飞起,往往还在地上吹个口哨,只惹来空中的一记白眼。到第三天时,那队伍甚至还沾了点少年和鸦兄的光,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个隐蔽的水源,大大补充了一下逐渐干瘪的水囊。自此,虽仍有戒备,但众人望向少年的目光也就和缓了许多。而这一次鸦兄与驴状物昨夜那一番深入交流,也让双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在一起谈谈的时机与话题。
晚饭时分,在首领的默许下,那曾和他对过话的黑脸粗豪汉子揣着两张胡饼挪了过来,在沈云勤对面盘腿坐下,将一张抛向少年,自拿了另一张吃了,抬头看了看正在天上盘旋、打了鸡血一般寻找驴状物准备再度决一死战的鸦兄,道:“这鸟是你养的?”
沈云勤接过胡饼咬了一口,想了想,也从包袱中取过一块干肉,回抛过去,道:“不是。”
那汉子见他肯吃自己扔过去的东西,心中大定。一来肯定对方毫无江湖经验,二来也觉少年性格豪爽;又见他抛回干肉,更是大有好感。听了沈云勤之言,奇道:“那怎么它老跟着你?”
沈云勤却不知那汉子不敢随便吃外人的东西,还以为他不喜欢吃肉,便又取出一块酪干抛过去,道:“相依为命呗。我救过它,它也帮过我……咦?你怎么不吃?味道很好的!”
那汉子接过酪干,听了少年的话,反倒激起性子里的野气,怕被他小瞧,便咬一口干肉又咬一口酪干,只觉得芳香满口、回味无穷,比之前一路上所吃的不知强了多少倍,当真是味道极佳的上品,心中便更是好奇,道:“你这吃食从哪里来的?”
沈云勤道:“说了你又不信。”
那汉子本就是奉命来查他底细,见沈云勤不说,赶忙道:“我信我信。”
“早告诉你了,是吐蕃人送的。”
那汉子大奇:“为何吐蕃人会送你东西?”
“我也不知,他们管我叫什么‘库达’,似乎很尊敬我,还向我敬酒。呸呸,那东西真难喝。对了,你知道是‘库达’是什么意思吗?”
那汉子搔搔头皮,道:“我也不知,不过我们行首可能知道,找机会帮你问问。你从哪儿来的?”
沈云勤的目光立马暗淡下去,道:“蜀中山里。本来我家还有阿婆和妹妹,后来来了一群恶人,害死了阿婆、抢走了妹妹,又把我掳到山里……我在山里呆了好久才跑出来,便在那时遇到了鸦兄……”
那汉子听到“鸦兄”的称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噗嗤一笑,道:“还‘鸦兄’,你小子还真有点意思。”
沈云勤冷冷地望着他,道:“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那汉子方想起少年诉说的遭遇,如是真的,那确是人间惨事,便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本不该笑你。到底是何人把你抓到这里?那些恶人后来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