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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丁柔正经地道:“治晏少爷这伤,需一味特别的药。我没带在身上,要唤我的丫头去取。”

叶总管听罢勃然大怒:“丁大夫要拿药,怎不一早说?”

“我一早并不知道晏少爷受的是这伤。”丁柔解释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叶总管气得厉害,胖胖的脸上肉都在晃,像水波一样:“我去取诊金的时候,你怎不说?如果你那时便告诉我,不是省下许多时间?”

丁柔顿时冷笑起来:“你们生意人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不拿到钱,怎知你们是不是诓我?”

“你——”叶总管顿时噎住,接不上话来。心中疑惑更深,她此时看起来是如此贪婪又冷血,为

何之前做出那样的事情?不像,半点都不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丁柔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坐在凳子上,并着双膝,一点一点捋平上面的褶。

她是故意的。晏秋瞧了出来,微微眯起眼:“丁大夫的话没错,依我们商贾的规矩,是这个理。只是,丁大夫是大夫,医者仁心,怎也按我们商贾的规矩?”

丁柔抬头瞧了他一眼:“晏少爷是不是不稀罕我给你诊治了?如果是的话,我这便回去。”说着就要站起来。

真是女人中的典型,变脸比翻书还快。晏秋头痛地留她,安抚她道:“丁大夫哪里的话,我们是瞧丁大夫的规矩与旁人有些不同,感到诧异而已。”

她明明晓得城里没有其他大夫了。真是个奸猾的妇人。

丁柔不客气地坐回去。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一滴流逝。

终于盼来子归拿的药,却是一只拇指大小的蓝色瓷瓶。丁柔药在手,对叶总管道:“你现在去拿两只水盆来,一只装半盆水,一只空着。另外,还要两坛烈酒。”

叶总管毫不含糊地去了。

待所需材料均置办齐备,丁柔便打开瓷瓶,往手心倒了一粒晶莹雪白的药丸,端起桌上的茶盅放进去,倒满烈酒,慢慢摇晃着。待药丸完全融于烈酒,便对晏秋道:“你站在床头,手抓住床架,腰背向后弓,不可向前伏着。”又对叶总管道:“叶总管,您将脸盆放在晏少爷伤处下方,离得近些。”

她则一手取了灯盏,在茶盅底座来回晃动。不多时,一股清香渐渐溢出。

药丸的香味虽然清淡,但奇异的是却丝毫不被屋中原有的浓香盖住。更有甚者,它竟有压过那浓香的势头。丁柔瞧着差不多了,便丢开灯盏,将酒盅伸到晏秋伤口下,盅面对准伤处,缓慢地反复移动着。

少顷,晏秋背上的伤口蠕动得剧烈起来,活像只被蚂蚁包围啃噬的大青虫。豆大的汗珠从他颊侧滴落,喉结上上下下滑动,显然已是痛楚难忍。

叶总管看得不忍,不禁偏过头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中的香味混合繁杂,清香味渐渐淡了下去。丁柔反手将茶盅里的药酒倒入叶总管手中的盆里,退开两步,坐在桌边:“稍待片刻。”

与此同时,晏秋几乎快被忽痛忽痒的感觉折磨疯了。一会儿如同被无数长满绒刺的毛虫在皮下翻滚钻动,一会儿如同被烈火焚烧,简直像有千万只蜜蜂在蛰。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朦朦胧胧中,丁柔初融雪水般寒洌的声音响起:“注意,蛊虫要出来了!”

晏秋原以为方才所受的痛楚已是极致,不料随着丁柔话音落下,

一波更深更猛的痛楚浩荡袭来。他只觉浑身一震,整个人顿时陷入一种混沌的境地,似乎非常痛,生不如死,又似乎一点也不痛,毫无感觉。就像灵魂脱离了躯体,一半在痛,一半不知。

“让我捉到你是谁——”半昏半醒间,晏秋抿着咸涩的汗珠,紧紧咬牙。

“少爷?少爷?”叶总管只瞧见晏秋的手指抠着床柱,十指绷得死紧,像与那床柱有着深仇大恨,不是他的手指折断,便是那床柱节节碎裂。

“端好你手中的盆子!”丁柔见状,厉声喝斥。

叶总管连忙回过神,仔细盯着手中的酒盆:“丁姑娘,还要多久?”

“就快了!”丁柔也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到叶总管身边,紧紧盯着晏秋的伤处。

屋中香味忽然一阵炽烈,浓郁得几乎看得到色泽。只见晏秋背上,那道黄白、红黑掺杂的脓带忽然一阵剧烈涌动,冒出许多蜿蜒勾卷的细白线头,疯狂扭动着往外挣出。此情此景,饶是叶总管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禁心神激荡,双臂发颤:“丁大夫,这是什么东西?”

白色的线虫纷纷从腐肉中钻出,一团一团地跳入酒盆。它们身体约有拇指甲盖长,粗细略同发丝,通体皓白如雪,一入酒水便变了颜色。原先的雪白变作血一般的赤红,扭动片刻,又缓缓褪色,直褪成落叶一般枯褐。

“这些线虫名叫‘香食蛊’,喜食新鲜血肉,藏在人肌肤间久了,便会散发出奇香。故而被称作‘香食蛊’。”

香食蛊生长缓慢,然而繁殖迅速,如若被植入肌肤之下……依照晏秋的伤势,应该已经入体四五日了。如若得不到及时救治,再过不到半月,他便会全身化脓,只剩一堆白骨!

叶总管给晏秋擦拭伤口,晏秋因着之前痛到极点,此时反而不觉得什么。他望着脚下那一盆混着虫尸的褐色血酒,久久不作声。

忽然,他感到有一缕微灼的目光游移在身上,抬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然而等他低下头,那怪异的感觉便又出现了。就像猎人盯紧猎物般,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舒服。猛一扭头,撞上丁柔若无其事转开的眼睛。他心头一动,问道:“丁大夫怎认得这‘香食蛊’?”

“我是北方人。家父还在的时候,有幸见过被‘香食蛊’残害的人。死者全身化脓,面目全非,遗容甚惨。家父看不过,便研制出一味药丸,后来传给了我。”丁柔缓缓道,也算是间接向他们解释,收他七百两银子一点都不多。她的药,有价无市。

她净了手,从药箱上层的格子里拿出一只鸡卵大小的圆盒,递给叶总管:“每日涂上两次,薄薄一层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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