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即便柔弱,总也算是个男人,何况他个子比晏秋高,虽然吃力但也挡住这一拳:“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柔柔。”
“问你娘!”晏秋再欲挥拳,却听丁柔道:“是我说的。”
一句话不亚于雷劈,晏秋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丁柔忽然觉得心累,如此争执,为的什么?生活好似一团糟,她置身其中,毫无乐趣可言。
终于找到爱的人,终于找到可托付一生的人。误会全都解开,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同他成婚生子,余生安乐。可她忽然觉得疲乏,她曾经爱极他,如今只觉得累。似乎所有的热情全部耗尽,面对这一切,只觉索然无味。
丁柔生病了。
她话说到一半,只觉一阵眩晕袭来,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人躺在床上,床前围着晏秋和钟嘉,全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嗯?不打了吗?”声音有气无力,虚弱得连她自己都感到讶异。
“不打了不打了!”晏秋急忙挥手,有些讨好地道:“我们是好兄弟,打打闹闹什么的,有益于增进感情,对吧?”
说着朝钟嘉打了个眼色,钟嘉正低着头并没看见,不过出于男人间的默契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嗯,山哥向来对我很好。”
丁柔不知他们因什么而达成共识,微微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可是浑身乏力,就连动动手指头都十分艰难:“我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大夫说你最近有些累,要好好休息。”晏秋说着,推推钟嘉,“叫你熬的药呢?没看见柔柔醒了?快端过来。”
钟嘉便起身向外走去,不多时,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丁柔在晏秋的搀扶下靠坐在床头,不等两人相劝,主动接过药喝下去。而后有气无力地冲二人挥挥手:“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出去吧。”
晏秋与钟嘉对视一眼,想起大夫的嘱咐,犹豫片刻终是没有留下:“那我们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等外面的脚步声消失,丁柔才长叹出一口气。
突然间晕倒,令她注意到一件忽略了很久的事,那就是她快死了,没几年可活了。
晏秋没跟她讲大夫都说了些什么,可他们都忘了,她本身就是医生。不需号脉,她对自己的身体比任何一位医术精通的老大夫都清楚——内耗厉害,体虚神乏,呈短寿之相。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她未曾好好注意身体。本来小产外加两年的颠沛流离,已经令她的身子变得极差。而后来晏秋的遗忘更令她觉得被背叛的痛楚,一心只想报仇,与他同归于尽。以至于对身体损耗得厉害,却从不加以调理。
这几日忽喜忽悲,心神骤紧骤弛,身体便迅速垮下,既在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
自她病倒后,晏秋对她极尽谨慎小心,不许她外出,每日只许出来走动两个时辰,其余时候一律待在屋里。每日补品、药物不断,试图将她缺乏的生命力都补回来。
可是她知道自己没几年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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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心一下子冷淡下来。不再为秋水阁操心,不再为晏秋操心,不再想他的爱与不爱,迁就与否。
晏府里没有下人,她成日待在屋里,偶尔在院子里走一走,对外面的情形丝毫不闻。晏秋最近在做什么,金谦良、向天齐等这些布商最近斗得如何,她全不知晓。
她不再紧张。
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之前曾做过一个匪夷所思的梦,梦境令人不可置信的真实,她曾万分谨慎,只怕一不留神便陷入万劫不复。更想劝晏秋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这些她现在都不想了。
陡然而来的绝地,令她陷入了更大的困惑当中。
生活到底是什么?
馒头一如既往的香甜,饭菜中食物的味道不改丰富。针扎肌肤会痛,触摸石桌会凉,可是为什么心里空空,毫无着落呢?
曾经一心报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今报仇之事已放下,失去了可以坚持的东西,她觉得内心如此迷茫。
秋风瑟瑟,风中有树叶干枯的气味。昨夜刚下过一场秋雨,青石小径上依然湿润,弯□注视着那一小洼水迹,清亮透彻。
走至后院的凉亭边,低头冷眼瞧着池中枯败的荷叶,良久,一动也不动。晏府专门打理荷花池的下人已被遣走,无人打理的池子犹若一滩死水,池水发黑,枯黄**的荷叶浮在水中,水面上漂了一层浮沫。
她就这样低头瞧着,直到一只灰色的小鱼冒上来。灰色的小鱼只有食指大小,小小的身体,小小的脑袋,小小的嘴巴。它甩动着薄薄的鳍,张着白色的嘴大口大口呼吸,一只又一只的气泡从它口中吐出,似乎呼吸得极艰难。
这池子里怎会有一条鱼?丁柔诧异,不由蹲□,仔细观察这条小鱼。可是她刚刚蹲下,小鱼已经甩动着尾鳍迅速沉下去。她捡起一根小木棍戳入水中搅了搅,却无法发现它的踪迹。似乎方才所见只是她的幻觉,从未有一条灰色的小鱼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