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物(6)
外婆的突然访问一直持续到我升高三的时候。高中的三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喜欢上了同班同学。
告白。
开始交往。
初吻。
一个月后,被甩了。
交了一个名叫龟山宽子的朋友(龟山宽子时常帮我找书)。
成为应考生。
必须决定升学与否。
还有一件对我来说最大的事,爸妈分手了。
高三的暑假,我和妈妈迁进那时为止一直居住的家附近的公寓,爸爸则搬到了市中心。
在那发生了太多各种各样的事情的三年里,我一直在心里反复回想外婆的话。不管什么时候,比起发生的事,考虑事情更为可怕。我感到真是这样。比起被甩,想到可能被甩更可怕;比起实际和妈妈共同生活,我在思考爸妈分开后会怎样的时候感到更为害怕。发生的事,一旦已经发生,就不过是事情罢了。
夏天过去,染上应考色彩的下半学期开始了,缓缓进入秋天的时候,我拼命追赶着自己的每一天,把那本书的事给忘了一半。我不再为了找书前往陌生的城镇。和龟山宽子聊天的内容全都成了考试的事。
深夜,我在悄无声息的自己的房间里做备考温习,忽尔想到,说起来,这阵子外婆没有出现。外婆最后来到这个房间是在什么时候呢?是在爸爸离去之前,还是在我开始和妈妈生活之后?连这也想不起来。
我想,说不定,外婆的幽灵其实是我没能找到书的罪恶感所造出的幻想。我又想到,或是我不觉中变成了大人,已经只能看到眼睛所能目睹的东西。
新的一年又来了,那年的冬末,我考上了志愿的大学。外婆仍然没有出现,我也没找书,妈妈和我都开始习惯两个人的生活。外婆在记忆之中慢慢地沉淀下去。
那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为了找讲座的教材而走进大学旁边的书店,并感到有谁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我停下脚步,转过头去。书店里有几个学生在朝着书架寻觅,但没有认识的脸。我想着是心理作用吗,将视线撤回的时候,平堆着的书的封面跃入眼帘。
那上面印着的标题和作者名,是我曾经多少天多少天不断寻找的,等我意识到这一点,过去了几秒钟。
&ldo;啊‐‐&rdo;
写在便条上的外婆的字与那个书名在脑海中完好重叠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声。我把书拿在手里,目不转睛地凝视封面。
&ldo;梦幻的散文终于重印&rdo;,书腰上写着这句话。我看向版权页,上面记载着母本的第一版是在昭和二十五年。看来,这书到今年进入了重印的进程。
&ldo;就是这个。&rdo;
我把书抱在胸前,抬起脸,巡视整间书店。我以为外婆又会出现。这会儿找到了?你真是磨蹭啊。我将一边听她这样唠叨。
然而,探进午后阳光的书店里没有幽灵。也没有将出现的端倪。严肃模样的学生抱着一大摞书走向收银台,牵着手的情侣窥看向新书书架,作奇装打扮的女学生打量着艺术书的书架。玻璃窗外,与平时并无二致的日常在阳光照耀下行进着。
寻物(7)
大学毕业后,我在市中心的小书店找到一份工作。景气仍然如同余波般漂浮在世间,就业是卖方市场。同班同学大多进了大型广告公司或出版社。最初的薪水和打工差不多,在藉藉无名的书店工作的,就只有我一个。可我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书店工作。而且,要在不那么大的,顾客的声音能抵达店员的书店里。
我很快将满三十岁。我所工作的书店历经了几次低落,好歹维持着营业。薪水依旧是比打工稍许强点的程度,不过我成了客服主任(名片上写的是店主煞费苦心琢磨出来的不得了的头衔:bookncier。为来店里找书的顾客寻找其目标书籍、调货、查询、寻找相关的书,这就是我的主要工作。
清楚地记得书名和作者名、出版社而来到书店的人意外的少。&ldo;我想要登有大量婚礼献辞的交际用语书&rdo;,这算是好的,什么&ldo;其中有狗出现,最后是大家抱在一起哭的小说&rdo;,或是&ldo;我在找一本从前读过的绘本,把雨和雪fèng进连衣裙里&rdo;,不时还有这样的要求:&ldo;我在女儿十二岁的时候和她分开了,想给如今二十岁的女儿送书,希望帮我选一下&rdo;。每到这时,我便驱动电脑和人脉,找出他们寻觅的书籍。